招魂山栀子

第33章 乌夜啼(二)

 徐鹤雪才走几步,便觉眩晕,他踉跄地偏离她的伞下,倪素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扶,却见他摇头:“不必。”

 倪素看他一手撑在湿润的砖墙上,似乎缓了片刻,才勉强站直身体。

 “我们说好的,最多两盏茶你就出来。”

 可她却在外面等了他半个时辰。

 徐鹤雪主动回到她的伞下,“那位小周大人,有为难你吗?”

 “我只是在茶棚里喝茶,他做什么为难我?”

 伞檐脆声一片,倪素目不斜视。

 徐鹤雪沉默片刻,问:“你生气了吗?”

 “没有。”

 话是这么说的,但这一路倪素几乎都没有再说什么话,回到南槐街的医馆里,她也没顾得上先换一身衣裳,便将提了一路的香烛取出来,多点了几盏。

 徐鹤雪坐在床沿,看她点燃灯烛便要离开,他几乎是顷刻出声:“倪素。”

 倪素回头。

 她还是什么话也不说,这令徐鹤雪有些无措,他一手撑在床沿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说,“是我不对。”

 倪素没有办法无视他认真的语气,她抿了一下唇,抹开贴在脸颊的湿润浅发,叹了声:“你在他家找到什么了吗?”

 她愿意同他讲话,令徐鹤雪僵直的脊背不由松懈了一些,他点头,“从他老丈人那儿拿到了一本账册。”

 “你在他面前现身了?”

 倪素讶然。

 “他没有看见我。”

 徐鹤雪之所以迟了那么久才出来,是因为他悄悄跟着那位秦员外去了杜三财的书房,那秦员外在书房中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却临了在他自己床下的隔板里发现了一本账册。

 秦员外还没看清那账册的封皮,一柄剑便抵在了他的后颈,他吓得是魂不附体,也不敢转头,不敢直起身,颤颤巍巍地问:“谁?”

 冰冷的剑锋刺激得秦员外浑身抖如筛糠,他根本不知站在自己身后的,乃是一个身形如雾的鬼魅。

 任是徐鹤雪再三逼问,他也仍说不知杜三财的下落,徐鹤雪便手腕一转,剑柄重击其后颈,带走了账册。

 倪素点点头,听见他咳嗽,便也不欲在此时继续问他的事,她转身去柜子里取出干净的中衣来放到他的床边,说:“我其实没有要和你生气,如果你不会因为离开我太远而受伤,我在外面等你多久都可以。”

 “你知道我在茶棚里的时候,在想什么吗?”她抬起头来,望他。

 “什么?”

 “我在想,”

 倪素站直身体,迎上他的目光,“我明明是一个医者,可我一直以来,却只能旁观你的痛苦,也许你已经习惯如此对待自己,但我每每看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虽钻营妇科,但也不是离了妇科便什么也不懂,这世上的病痛无数,但只要她肯多努力一分,多钻研一分,便能为患病者多赢一分希望。

 可唯独是他,她从来都束手无策。

 徐鹤雪一时发怔,他没有血色的唇微动,却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话。

 “你过来坐。”

 倪素朝他招手。

 徐鹤雪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倪素从篮子里拿出来一块糖糕,分成两半,递给他一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想做一个专为女子诊隐秘之症的医者吗?”

 “因为你兄长。”

 徐鹤雪接来糖糕咬下一口,他依旧尝不出滋味。

 “是因为我兄长,但还因为一个妇人,”倪素吃着糖糕,说,“那时候我还很小,那个妇人追着我兄长的马车追了好久,她哭着喊着,请我兄长救她,那时我看到她衣裙上有好多血,她来的路上都拖着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