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一医院(23)(第2页)

 “化疗的费用还差多少?”这个是中年妇人的声音,“我二弟三弟那里凑出来了三千多,说明天给我们拿过来,娃儿的命最重要。老四儿子刚上小学,想打点着去个好点的学校,手里钱也紧吧,就先别借了。”

 “那加上这三千还差五百左右,”男人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沉默了一会,“我看看厂里还有没有什么同事能借点的,老方最近手头宽裕,我去求求他,先把这周的钱垫上。”

 【这是手上的钱花完开始到处借了吧?】

 【那个年代能凑出来这么多是真亲戚了,三千多呢。】

 【一家人本来摊上癌症就是无底洞了,哎。】

 长发青年顺着窗缝往里看,之前那对中年夫妻坐在卧室的床上,面前摊了个薄薄的本子。

 “那就先记上,”男人沾了一下唾沫翻开本子,“你二弟三弟,三千块。”

 女人拿起小账本,往上面加了一行字,又扯下来一张纸往上边按了个手印:“我明天去妈那把借条给他俩送过去。”

 而在卧室的门外,之前那对年轻兄妹正隔着一道门缝默然无言。

 哥哥的头发已经因为化疗掉光了,妹妹咬着嘴唇看了一眼房内小声道:“二舅好像因为借钱给我们的事跟二舅妈大吵了一架,他和妈一样之前老往家里贴钱,现在又要给我们借,舅妈吵着说他是大孝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就看着家里吃没油水的糠咽菜,转头几千几千的往外借。”

 “我以后病治好了去工作会还的。”哥哥也轻声说道。

 “就是,哥你病好了来给我撑腰,”女生的声音也不复之前的活泼和脆爽了,“我们行政岗主任那侄子非要追我,讨厌死了,我又不喜欢他,等哥你好了来接我下班。”

 “好,一定,”哥哥伸手摸摸她的头,“只要你到时候不嫌弃我光头给你丢人就好。”

 “不过他说,要是我嫁给他,彩礼能给我把三大件都折成现金,”女孩子声音倏然低了,“哥,你要快点好起来,他们都背地里笑话我,说我以后肯定得为了这点钱嫁给主任那肥头大耳的侄子,我才不。”

 【这一家人真的……误诊那个医生好该死啊。】

 【本来用不着受这个苦的。】

 【哎,相比起第一层,这一层的四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按照这个进度,不会303和403也是这一家人的后续吧?】

 【这个未知空间讲的是这一家人的故事?】

 白烬述看着窗内的亮光暗下来,转身离开了这扇窗。

 那个借钱的记账本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东西,可以从上面找到这家人的全部社交关系网。

 二舅家里因为借钱起了冲突,其他兄弟姐妹家里恐怕也不太平,以后怕是难借到钱了。

 妹妹单位有个关系户在追她,这个没听大爷提起过。

 白烬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上了三楼,光亮照进来不少,走廊也显得宽敞了许多。

 302过后,又是那个留了一扇窗户的303。

 这次很特殊,隔着一扇窗,长发青年闻见了很厚重的香火味。

 窗内不断传来木鱼和诵经的声音,女生似乎开着房门在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道:“我明天早上六点多的火车,到了地方之后就去跟方叔进山。”

 诵经声停了一会:“囡囡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假请了吗?山里头露重厚衣服有没有带?火车票记得要揣在兜里不要被人拿走了,行李也要放在视线看得见的地方。”

 “我省得的,”妹妹啪的一下合上行李,开始一句一句回答,“我给单位请了三天的假,山里露重我多带了两件厚衣服,火车票和钱包放在衣服内兜里面,行李就放在行李架子上。”

 “来,过来拜完再走。”

 妹妹过去上了三炷香还磕了头。

 “南无阿弥陀佛,保佑我家囡囡一路平安,保佑我儿柱子身体康复。”诵经声又开始念了起来。

 【这是在干嘛?】

 【啊这个我知道,这是要去请那个神像回来了,那个大爷说他家女儿特地请了假去山里把神像接了回来,估计就是这里了。】

 【好家伙,这是终于要见到神像本尊了吗?】

 【啊?神像不是个鸟吗?】

 【???不是啊 ,想也知道那个鸟只是个神像权能的指代吧?】

 【……对不起,我受鲁长风影响太深,真的觉得神像就是个鸟。】

 “你跟妈说你请了三天假期,”妹妹刚出门,就被哥哥一把拉了过去,“你哪来的三天假期?”

 “哥?”妹妹吓了一跳,“你怎么在家里,你不是应该在住院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说假期?单位请的啊,”妹妹听起来有点心虚,“方叔说那个神像可灵了,就是必须得家里人亲自去请,爸妈工作忙,我这文职比较轻松,请几天也没事。”

 “你看妈天天拜这些什么神啊佛啊的也没用,我也拜过,还不是没有起色”她垂下头捻了捻辫子,“既然这些神不保佑我们,我就去请个保佑我们的回来。”

 哥哥严肃了语气:“你跟我说实话。”

 “哎呀实话……实话就是,”妹妹磕巴了一下,“扣工资的!扣工资的行了吧!单位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给我假,我扣了几天工资才请来的!”

 “我昨天去你单位了。”哥哥忽然扔下一个炸弹。

 “哥你……”妹妹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出来说话,别在这说。”

 “你单位说你早就被辞退了,是不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主任的侄子?”哥哥被她拉着去了外面的房间,语气平静,“我把他打了。”

 “啊……啊???”妹妹吓了一跳,赶紧上下看他有没有受伤,“哥你还病着,怎么敢去和别人打架?”

 哥哥摇了摇头继续往下问道:“我有我自己的处理办法,倒是你,工作怎么回事?这工作不是三舅给你介绍的吗?”

 妹妹沉默几秒,最终小声嗫嚅道:“你不知道,三舅那边因为我们借的钱太多,已经不和我们家来往了,爸把房子卖了,现在我们每个月还要给人家交租金,妈不让我跟你讲,我也没敢跟她讲我丢了工作。”

 年轻人睁大了眼睛。

 妹妹顿了一下,语气逐渐崩溃起来:“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家没有办法了!”

 “我每天跟着妈一起求菩萨拜佛祖,菩萨佛祖在上怎么没一个人来救救我们的!”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信这些不好,可是方叔跟我说这个神像特别灵,只要诚.心什么都能求来,他还肯借我钱让我坐火车!哥你听我说,我们家!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诚.心!”

 年轻人说不出话来。

 “其实你下个月的化疗费已经没有了,医院说想要继续住院也得续费,我们家真没钱了,”妹妹激动完后平复了几下心情,低着头,挽了一下垂下来的发丝,“你要不也拜拜吧,总比什么都不干的好。”

 年轻人站在原地如遭雷劈,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妹妹一样。

 他知道自己的病花钱,却不知道这个花钱会把自己的家逼到这个地步,不知道它会这样改变一个人。

 “我去收拾行李,”她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拜拜吧,说不定管用呢?”

 年轻人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妹妹仓皇离开关上的房间,鼻端全是香火燃尽后的檀香味,烟雾缭绕间,慈眉善目的佛俯视着他脊背已经弯曲的母亲,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

 弹幕上飘过一片叹息,长发青年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朝着第四层走去。

 下棋大爷说的丢工作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妹妹的工作是因为之前那个关系户丢掉的,恐怕和对方的死缠烂打追求脱不了干系。

 看来这家人已经借钱借到山穷水尽众叛亲离了,接下来,要是他们还想继续治疗,除去正常工作收入之外,来钱快还能立马借款的只有卖血、试药,但一旦踏入这个深渊,就不是那么容易出来的了。

 这时候出现的这个所谓“邪神”的消息就格外巧了起来,恰好卡在他们山穷水尽,但又没有完全豁出去的这个节点上。

 在这三个片段里,唯一值得注意的是那个姓方的人贯穿了这家人故事的始终。

 方姓不少见,第一次出现可能是巧合,作为这家人父亲的同事介绍了对方儿子去自己相熟的医院里就诊。

 第二次出现或许情有可原,既然方姓的这个人和父亲认识,还会互相介绍医生,想必关系还过得去,会出现在父亲的借钱名单上也无可厚非。

 但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第三次出现,他成为了那个介绍这家人去请回邪神的介绍人,甚至不惜在所有人都不再给这家无底洞借钱的情况下,给妹妹借了坐火车的钱,还亲自带着她进山。

 这要是还没有鬼,那才是见鬼了。

 402,403。

 长发青年凑在窗子前,那股在三楼就若隐若现的香火味在这里更浓重了,几乎到了呛鼻子的程度。

 他微微皱了皱眉,伸手挥了挥面前的白烟,才勉强能向内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