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归霁茶暖不思

第46章 奶盐

 苏稚杳虚倚钢琴, 脑袋朝门的方向轻轻歪着,融着暖意的目光掺杂几分忧郁, 一瞬不瞬地,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面前。


 ——贺朝被贺老太太宠坏了,性子疯野,孪生子关系向来极端, 他从小就爱抢夺二哥的东西, 年幼争抢玩具都是小事,我二哥为人稳重可靠,后来大了,于情于理掌权贺氏,娶了阿霁的母亲,贺朝不痛快, 不晓得受了什么刺激发疯,就有了之后的惨剧。


 ——外媒分不出哥哥弟弟, 可你说亲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怎会看不出贺晋已非当初的贺晋,不过是有名利可图,都默许了这件事的发生……大家族人际复杂, 远比你想的要阴暗。


 ——要说阿霁的母亲,是可怜也可恨, 失去丈夫, 被小叔子强占,几经寻死不能,还怀上星野, 渐渐就患上了斯德哥尔摩, 我想, 她该是在麻痹自己,把贺朝当做贺晋了。


 ——阿霁这孩子呢,又聪明又隐忍,他就是太聪明了,躲过一劫后不吵不闹,可八岁的男孩子,心理承受能力能有多强,都抑郁到割腕,好在被及时发现。


 ——也就这么一回,后来他就自己在心里忍着,跟换了个人似的,若无其事对着杀父仇人喊了二十多年的爸,为复仇,他受过不知多少折磨。


 ——好不容易走到如今,能为父亲昭雪了,母亲又以死相逼,他又凭空背上一个送父亲进监狱的逆子罪名。


 ……


 看着他,回想着邱意浓的话,苏稚杳喉咙都不由在发紧。


 她突然感觉自己从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以为他是猎鹰,凶残,孤傲,是主宰,是统治和支配一切的强权者,不惮任何手段。


 现在才依稀感受到,他立着的高高的巅峰,是血肉撕咬出的生路,他在苍空嘶鸣时,是一身的鲜血淋漓。


 他刚刚说。


 我这盆冷水,不早被你煮沸了。


 真的煮沸了吗?


 苏稚杳目光落下去,凝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她情不自禁伸过去,托起他的手。


 她慢慢将那只黑金手表往上推开,露出手腕上tartarus的刺青。


 原来他当初说刺青因为受了点伤,是割腕留下的疤痕。


 清楚他受过多少罪,苏稚杳心里堵得难受,再佯装不下去,唇边笑痕逐渐僵硬。


 他的心没有暖起来,依旧是冰冷的。


 否则他早该将刺青洗掉,还有小拇指的银色尾戒,早该摘下了。


 苏稚杳垂着眼,闷声不吭半天,忽然低声说:“接下来两三个月,你能不去京市就不要去了。”


 贺司屿任她捏着自己的手,淡淡调侃:“你这是想要体验异地的感觉?”


 “这季节,多雷雨天气啊。”


 略怔两秒,贺司屿领会到她用意,他眸光深了深,片刻后一笑而过:“谁告诉你,港区就没有雷雨了?”


 苏稚杳像是倏地醒悟过来,蹙起眉,模样很是正经:“那怎么办,捂住耳朵有用吗?”


 贺司屿偏过脸,被她引得笑了。


 不再给她触景生情的机会,他装不经意从她指间抽回自己的左手,往她下巴捏了一下。


 “不至于见你一面都做不到。”


 苏稚杳张张嘴,声还没出来,就又合上唇,欲言又止的,把头低了下去。


 贺司屿了然,问她:“有话要说?”


 苏稚杳眨眨眼,假装糊涂:“没有啊。”


 不想要猜来猜去,贺司屿人向前倾,双手撑到她身后钢琴的侧木,圈她在小小的空间里,近距离将她凝着:“不说我们就在这里耗着,耗到你说为止。”


 他身躯挺健,逼近得颇为强势。


 苏稚杳下意识后仰,臀部抵到琴键,压出几声凌乱的嗡鸣。


 “真的没什么……”在别人家的花房里调情,总有随时会被撞破的禁忌,苏稚杳屏住气,声音弱下去:“就是想说,我们可以去度假,但你每天都这么忙,也腾不出空。”


 贺司屿低敛着眉睫,注意力在她的脸。


 他能感觉到,小姑娘迫切地想要关心他,希望他开心,尽管表现得有些稚拙,想舔舐他伤口,又怕碰得他疼,但他无疑是受用的。


 夕阳浸润下,她脸颊的胶原蛋白越显莹润,珍珠发夹泛出细细的光泽,长发蓬松柔顺,散在肩背,发丝都透着淡金色光晕,映得她周身暖绒绒的。


 如故事里发着光的神明少女。


 其实过去他都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对这个世界欲望很低,对她的欲望却强烈,于是凭感觉,想要她在身边。


 就是这一个瞬间,他察觉到原因。


 她身上有一种美好,能把扭曲的,支离破碎的世界重新拼凑起来。


 邱意浓说,他们心里的事都很重,确实,但他们频率又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