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29章 第 29 章(第2页)

 荀玄微把朱红色拜帖放置在旁边不理会,倒打开了附送的礼单,云淡风轻回了一句。


 “杨先生说的不错。父亲礼数备至,亲自下了拜帖,又送来厚重年礼,我若不回礼,岂不是失了礼数。”


 杨斐不肯死心,“年礼肯定要回。但更重要的,还是郎君回荀氏壁过年之事——”


 荀玄微打断了他的话头, “杨先生可知,家兄已经辞去黄门侍郎的官职,于上月离开京城,人在腊月里回返了荀氏壁?”


 杨斐一怔。 “仆未曾听说。二郎君……辞官了?”


 消息太过惊人,他花了点时间才领悟背后的含义,震惊万分,“二郎君竟辞官了?!”


 阮朝汐坐在书案边,揉了揉隐约发疼的耳朵,继续提笔练字。杨斐在她身侧激动地来回踱步。


 “当初二郎君征辟入京,郎君坐镇云间坞,两边俱是郎主的意思。二郎君他……即使在京城仕途不顺,也不能贸然辞官,更不能回返乡郡啊!郎主定不会同意的。”


 “事出非常。父亲不能不同意。”荀玄微悠然转去看窗外,“二兄在京师出行时意外坠马,堕伤了腿脚,难以行走,如何继续为官?自然要回返乡郡,仔细将养身体。”


 “……”杨斐的声音突然停了。书房里鸦雀无声。


 阮朝汐伏案认真练字。正好写满了一张纸,她停笔换纸的功夫,心里琢磨起听了满耳朵的“二郎君”。


 她是听杨先生提起过荀二郎君这个人的。


 还记得东苑上课时,提起颍川荀氏的年轻一代,出了两位杰出郎君。


 【荀二郎丰仪端雅,荀三郎君神姿高彻,天下扬名,世人称‘双璧’。】


 神姿高彻的荀三郎君,荀玄微,人就在她眼前,领任豫州云间坞主,于乡郡中养望。


 丰仪端雅、入京城朝堂为官,陪伴圣驾的荀二郎君……摔坏了腿?辞官退隐归乡了??


 她抬起头,迎面看见杨斐瞠目震惊的表情,脸上仿佛打翻了厨房调料瓶,五彩缤纷,五味杂陈。


 书房里寂静许久,杨斐沉重地叹了口气。


 “燕斩辰自从上个月出坞,至今未归……仆有个大不敬的想法。极其不好。极其不敬。仆若是揣想错了,还请郎君降下责罚。”


 荀玄微以指腹抚摸着那封未打开的拜帖,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


 “杨先生高才,猜想的多半不会错。”


 阮朝汐在练字的间隙抬眼,瞧一眼迂回打起哑谜的两人,又低下头去,继续写字。


 杨斐苦笑着摇摇头。“原来如此。多谢郎君解惑。既然二郎君那边意外腿伤,辞官归隐……颍川荀氏年轻一辈里,只有倚仗郎君这边了。”


 “朝廷六月里征辟郎君出仕,郎君前去荀氏壁辞行,却惹怒了郎主。征辟诏书被郎主大怒之中撕碎,扔于山涧下。如今郎君声望如日中天,若朝廷再发征辟,即使是郎主也无法再阻挡郎君出仕了。”


 杨斐深深长揖,“郎君不去荀氏壁,郎主或许会在年前亲自过来拜访。仆这就去准备迎接诸事。仆告退。”


 荀玄微凝望窗外雪景的目光转回来,在杨斐的身上转了一圈,颔首,“杨先生有心。”


 阮朝汐起身目送杨斐离去。


 回过头重新坐下时,被对面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心眼过于实在了。”荀玄微捧着清茶,悠悠地道了句,“杨斐哄了你几句好话,你就和他进来,做一回他的挡箭牌?有你在书房里坐着,他那边滔滔不绝,我都不好发作他。下次再不要做这种事了。”


 阮朝汐从未见他对人疾言厉色,更难以想象他‘发作’的模样,笔尖落在半空,想了半晌,迟疑地问,“坞主生气了吗?”


 “生气倒是不至于。”


 “那就好。”阮朝汐放了心,低头认真地练了几个字,没头没尾地说,“坞主不去荀氏壁很好。”


 “嗯?”凝望窗外的视线再度转回来,在她身上落了一圈,“怎么说?”


 “坞主身上的重伤,是不是在荀氏壁落下的?这回那边来人,坞主把护卫部曲们日夜带在身边,莫要叫荀氏壁的人再欺负了你。”


 “荀氏家族中事,和部曲多寡无关。再说了,荀氏壁那边也无人能欺负我。”


 阮朝汐闭了嘴,往对面瞄去一眼。乌亮大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上次家法的重伤,至今三个月了,还没彻底痊愈……


 荀玄微莞尔,抬手替她理了理乌发两边不时晃动纠缠的编银缎带。


 “阿般不知晓我做了什么……你若是知晓,就不会这么说了。落下一顿家法,倒也不算冤枉。”


 阮朝汐:?


 疑惑望来的目光太过澄澈分明,荀玄微思忖着,难得多吐露了几句。


 “这世间的善恶黑白并不那么容易界定。有些事听来虽恶,却能以恶止恶。有些人虽自诩良善清白,一意孤行入绝境,以至于祸及全族。阿般,你可明白?”


 阮朝汐:??


 她实话实说,“听不明白。坞主可以举个例子详尽解释吗?”


 荀玄微:“……”


 他哑然起身,把所有的窗户打开透气。


 今日天气清朗,阳光从云层后方映射下来,天边云层镶了一层金边,金光映到了东侧窗上。


 荀玄微换了个话题,温声劝慰,“把你带进来做挡箭牌的人已经走了,你也松快些。难得过年,少练几张大字,歇一歇罢。”


 阮朝汐摇头,坚持练完了早课十张大字,才放下笔,揉着酸痛的指腹和掌心,往窗外看了一眼。


 昨日放在窗前的冰牡丹已经消失了。


 “啊。这么快便化了。”她遗憾地问,“坞主可瞧见窗上的牡丹了?我和傅阿池一起雕的。怕书房里太暖,放在外头。没想到还是放不到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