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58章 第 58 章(第3页)

 屏风后的报尺寸声停了。“先丈量到此处。剩下的晚上再来。得空时也给十二娘丈量起来。”


 “是。”白蝉和银竹捧着软尺和记录簿低头退下。


 荀玄微取了一幅白绢,从屏风后走近,蘸了点温水,过来替阮朝汐擦手。


 擦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她的手掌心发痒,细微地挣了一下,没抽回来。面前的郎君继续给她细致地擦手, “怎么这么不小心。”


 她今年已经十五了,被捉着细致地擦手,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视线便偏向了旁边,又看到了黄历。


 黄历翻开的那页并不是今天的日子。她余光多瞄了一眼,发现是下个月的十五,满月之日。


 十五的日期上被人提笔画了个圈,熟悉的清雅行楷在旁侧写了四个小字:


 “历阳邀约”。


 历阳邀约。


 阮朝汐的一颗心砰的剧烈一跳。


 原来是定在下个月的十五日。算起来不到一个月了。


 等荀玄微把她的手擦完,她第一动作就把黄历拉过来,等确认无误,缓缓地把黄历的日子往前翻,翻到今日。


 在云间坞这几日过得平静恬淡,仿佛世外桃源,她几乎忘了,眼前安稳恬淡的日子并不能让她过一辈子。依然有一条凶险前路摆在她面前,直通悬崖。


 荀玄微见她盯着黄历发怔,并未多说什么,自顾自地伏案书写文书。


 昨晚京城四百里快马加急,传来来自皇宫的天子手书。他携带圣旨入豫州,如今整月过去而人未返,天子私信里玩笑问他:


 “荀郎在豫州议亲不得归乎?”


 此刻他面前就放着天子亲笔的手书,他在字斟句酌地回复。


 辞官的文书已经连同官印发给京城了,但他还需要写一封私下的解释书信,越过朝廷,直达天子面前。


 说的是同一件事,但语气有细微的不同。写给天子的私信,需要既谦恭,又明晰。把事说清楚,又不能有损天子尊严,还要在不经意处显露出几分私交的情分。


 他专注力极强,原本不会轻易被其他事牵动心神。


 但刚才窗外的景象,不能不牵动他的心神,以至于笔下的回复书信写不下去。


 直到此刻,窗外锦鲤池边恢复了安静,池边和别人谈笑的人回到了书房里,留意到了黄历,他的心重新静下。


 笔下写几行回复公文,抬头瞥一眼对着黄历发怔的阮朝汐,再继续书写几行。字斟句酌,文辞无懈可击。一封回书写完,花了半个时辰。


 白蝉收好了软尺,重新进来书房伺候,他吩咐下去,“去前院问一下周敬则,他安排去接七娘的车何时回来。”


 阮朝汐的目光从黄历收回来, “七娘决意要来了?”


 两边议亲不成,七娘准备相看钟家十郎,会不会见了十二郎不自在。她原本以为荀莺初不会来。


 荀玄微平淡应了句,“我接了她来。”


 阮朝汐不再询问,开始提笔练字。


 她已经好几日没有练字了。荀玄微倾身过去细看,写的是“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失笑问,“最近怎么不写那句风静山空了。”


 “心不静,也不空。写了也无用。”阮朝汐简短地答,继续写“宁静以致远”。


 “是被什么惊扰了心思,不静也不空?”


 荀玄微若有所悟,指了指长案上的书卷,“里面列举了六七十人,莫非还挑选不出合意的人选,令你心浮气躁。”


 阮朝汐一边书写一边道,“和名册无关。”


 书卷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荀玄微一页,已经不会令她心浮气躁了。


 那页大疏漏,被她用墨涂黑了。昨夜三更起身,摸黑做成了事,名册在书案上摊开整夜晾干,直到黎明前才卷起放好。荀玄微事忙,她不信他会拉开卷轴,一页页地和她仔细商议人选。


 荀玄微果然不会这样做。他只是拿过了整卷名册,放在她面前。


 “名册里录下的众多郎君,无论你选哪个都可以商量。为何至今不告知我人选?”


 “都看过了。”阮朝汐把名册又推去侧边,继续练字,“还在想。”


 推走的名册再次放回她的面前。


 一同放过来的,是新出现在书案上的黄历。


 长指轻轻点了点。


 “世间诸事,有的是天命难违,有的是人力可及。你自己的姻缘,便是人力可及之事。世道艰险不平,女子出嫁,需得寻一个护得住你的良人——就在这卷名册里寻。”


 他把黄历翻了翻,再度露出了下月十五那页,明晃晃的“历阳邀约”四个字。


 “该打算起来了,阿般。留给你的时日不多了。”


 阮朝汐偏了下头。


 书房里的宁静带了压力,香炉静神的缭缭青烟不能令她心神平静。


 她目光略过眼前的黄历和名册,望向庭院里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锦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