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84 章(第2页)

“你……你刚回来,又要出京?阮朝汐细微地蹙了下眉。素昧平生,问得太多了。

“专为供奉阿娘而来。事成后便出京。”她简短回答,又问询了一遍,“两匹绢帛,将我阿娘的灵位放置在灵塔高处,不知够供奉几个寒暑?”

住持居士缓缓站起身来。

短短几句对话,她的神色已经冷如寒冰,漠然吐出一句话,“李氏不配入灵塔。”

阮朝汐肩头微微一震。

她从未想过,专为女子设立的大寺,就连冻死路边的可怜乞丐女子尸体都会代为收敛,行善积德的好名声在京城里处处颂扬,如此仁心佛寺,竟然会拒绝她供奉母亲。

她大感意外,指节不知不觉紧紧交握在一起。

“可是供奉的香油钱不够?我阿娘的遗物极少,已经尽在布包里了,并不会占用很多地方。若香油钱不够的话,还请明示——”

住持居士的视线转向香案上摆放的布包。目光里明明白白露出憎恶。

“她不配入灵塔。”她伸手拿起香案上摆放的布包,在阮朝汐震惊的视线里,竟然转身掷向殿外。

“她用过的东西不配入净法寺!来人,把这些脏物扔出佛寺!”

两三个小沙弥尼从配殿里跑出,捡起散落满地的布包和遗物,撒腿往佛寺大门外奔去。竟然当真听从吩咐,要把所有东西扔出佛寺。

阮朝汐惊怒交加,脑海嗡一下陷入空白,气息都混乱了。

住持居士怒气稍歇,再转向她时,却又重新露出了喜悦笑容,换回和蔼语气。

“小施主,我看你面善,你我算是极为有缘。入京劳顿辛苦,看你消瘦成什么样了,后殿长备着可口素斋,快随我来——”

不等她说完,阮朝汐直接推开居士伸过来的白皙手腕,弯腰捡起幕篱,转身跟在小沙弥尼的身后往殿外奔。

她的喉咙发堵,满心如山火岩浆灼烧,沸腾起熊熊愤怒和悲伤。

“还我!把我阿娘的遗物还我!”

——————

小沙弥尼都是七八岁的女童,跑起来快得很。

大殿庭院点亮的灯火映亮了门外,知客女尼吃惊地站在门边张望,遗物连同布包乱糟糟地扔在门外的空地。

阮朝汐奔出去收拾遗物。半幅衣袖是多年旧物了,不堪拉扯,被不知哪个小沙弥尼不知轻重地扯了几下,布料从中间撕裂开一小条。

旧木簪早有裂痕,今日连摔两次,在地上摔成了两截。

阮朝汐屏住呼吸,把两截断簪子捧在手里,心倏然一痛,泪珠掉落地上。

在远处马车边等候的三人停下交谈,吃惊地盯着这边景象。李奕臣反应最快,立刻奔过来询问,“怎么回事?”阮朝汐把母亲的遗物重新收进布包里,仔细擦干了灰尘和泥土,忍着冲到喉咙口的哽咽。“这里不是善地。我们走。”

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住持居士从后殿一路小跑着追出来,气喘吁吁,高髻散乱,在身后焦急呼唤,“莫走!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置气恼怒!小施主,你我极为有缘,今日才能相见,留步听我细说——你住在何处——”

阮朝汐戴上幕篱,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京城人多喧闹,在外头不好询问,李奕臣和姜芝闷头赶车,陆适之默默地换回了“陆巧”装扮,坐在车里。

“到底这么了?可是发生了争执?说来也是个京城大寺,怎会把香客供奉的遗物扔出,如此粗鲁无礼!”

阮朝汐坐在车里,一声不吭,手臂抱着膝头,把头深深地埋进膝里。

不论耳边如何问,从头到尾,始终什么也未说。

车身转弯,广阔桃林又出现在面前了。

陆适之劝她,“前头快到青台巷了。回去好生歇歇,明日我们去问九郎君,看看京城可有什么修补旧物的铺子,把你阿娘的遗物修补起来。”

阮朝汐侧过头,视线透过木窗,看向车外落英缤纷的桃林。最后一抹春日余晖照耀在桃林里,游人嬉笑,景致美若画卷。

她突然起身,“停车。”

大车原地一个急停,她一手抓着幕篱,一手握着长裙,在陆适之惊讶的眼神里跳下了车,走向桃林深处。

“阿般!”姜芝焦急地喊,“天快黑了,你回来,明早再去。”

阮朝汐不回头地说,“不去远处,天黑了就出来。让我静静。”

暮色逐渐浓重,前来桃林赏景的士子们都往外走,只有阮朝汐一个佩戴幕篱的小娘子往里走。她走过时,处处都有惊异目光。

再看到不远处停了马车,马车边三位持刀站着的少年部曲,虎视眈眈地盯过来,独自入桃林的显然是春日游玩的小娘子,打量的视线便都收回去了。

阮朝汐也察觉了周围的打量目光。她起先沿着林中小径走,走着走着,加快脚步偏离了小径,往极少人的小山坡高处走。

她索性把显眼的黑纱幕篱摘了,纤长身影避入了大片桃树和草丛的浓密阴影里,就像在山中猎兽时那样,气息隐匿,悄无声息地避开附近游人。

她漫无目的地往桃林深处走。

疏密有致的草丛遮掩了她的身形,她停在一株盛开的桃树下,周围再无人,她从怀里掏出了布包,轻轻打开。

断成两截的木簪出现在面前。

她仔细地拨弄着,借着暗淡暮光,试图把两边拼凑回去。

但年代久远的旧木,裂口如何拼接也显露出明显的交错痕迹。

一滴泪落在木簪上,很快以指腹擦去了。

她一路满怀期望入京,顺利寻找到佛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普度众生的佛寺里遭逢意外,竟然损毁了阿娘的旧物。

怒火和悲伤交织反复,心神激烈震颤,握着簪子的手指一松,木簪竟然又摔在地上。

她正好身处在一处小山坡高处,簪子咕噜噜往下滚出去十几尺,停在另一处桃木树下。

她急忙捞起裙摆,盯着簪子滚落的方向,就要沿着小山坡往下追。然而簪子滚落去了桃树下,树后似乎有人,半截簪子正好滚落在黑色缎面的鞋履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