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87 章(第3页)

阮朝汐递过复杂的一瞥。

桃林日日相见,他每闲聊的十句话里,总有五句在说他的“阿般吾妻”。平缓语气道出思念,她听他逐字逐句述说在山里琢磨出来的错处。

人和人的差异,足以跨越山海鸿沟。

于她听来种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在他心里,却是理所当然。

他说他花费了数月功夫,日夜思索,才察觉了自身行事的不妥当。他分辩说,当初想要磨平她性情的棱角,是“觉得于她有害无益,为她考量,为了她好”。

她当时就直接拍了他个巴掌。

与他写长句争辩,“为人考量,当如她所是。岂能随你心意!你为何从不想着改变你朝堂之敌的脾性,却一心一意要磨平你身边人的脾性?”

他沉思良久,最后居然回了句。

“朝堂之敌的性情越乖张顽固,于我越是好事。抓住把柄,直接满门除尽——”

她又拍了他个巴掌。

桃林十日,隐匿身份论交,平静却又短暂的相处,彼此直言不讳,令人怀念。

阮朝汐轻轻地扯了扯他的广袖。

荀玄微几乎立刻抬起了手掌。

她以指尖一笔一划写下:“人已出奔,纵然天涯海角寻人,寻到又有何用?写家书又有何用?若她不容忍与你在一处,你当如何?”

荀玄微思忖着回应,“天涯海角寻到了人,若她依旧不容忍与我一处……就如小兄弟所言,为人考量,当如她所是。她与我年幼相识,多年情谊。”

说到这里停顿良久, 才继续道, “如今唯一的心愿,只愿她莫要再四处奔逃了。”

阮朝汐的心神微微震颤起来。

指尖停留在他的手掌上,忘了挪开。

他摊开的这只右掌,近几日被她拉扯着写来写去,也摸索得熟悉了。

此刻她指尖落在中指指腹处,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她至今还记得是在荀氏壁的某个夜里,他替她刻兔儿玉簪,不慎被刻刀所伤,从此留下一道疤痕。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手掌上,

伤口早已经愈合了。结的痂也早就脱落,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带着隐约怀念,她的指尖摸了摸那处疤痕。

原本平稳摊开的手掌,细微地颤动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重新伸展开。只有背到身后的左手,修长手指蜷了蜷。

不能视物的双目往下,转向手掌处,声音也带了细微的怀念。

“急着替她刻兔儿,夜里强撑着困倦动刻刀,一不留神戳了手。过去种种过错是真,旧日种种情谊,也是真。”

阮朝汐什么也未回应,收起笔墨。

“你这回要走了?”身后的人问道。

阮朝汐是要走了。但有个疑问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她必须要问一问。当面问个清楚。

她跪坐回去,侧倚在他膝边,一字一句写下:“你当真把我当作陌路相逢的小兄弟?你心中从未猜想过我是何人?”

面前的手掌缓缓合拢,人沉默着,始终未有应答。

阮朝汐转身往西离开桃林。

走出很远、即将走出桃林边时,她骤然停步回身。熟悉的身影正缓步往东走,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停步回望。

想起刚才那句语意真挚的“年幼相识,多年情谊”……阮朝汐心绪激荡,喉咙发堵,倏然加快脚步离去。

朝霞绯云漫天,她踩着暮光快步走出桃林,走近西侧停在路口的马车。

李奕臣粗心,并未发现异状,大喇喇地招呼了一声。但跟车的陆适之一眼便看她神色不对,压低嗓音问,“这是这么了?今日出事了?怎么眼眶发红的出来?”

“今日他无事。”阮朝汐摇摇头,“是我有事。”

陆适之急忙追问,但阮朝汐不肯多说。她陷入自己都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之中,站在路边一言不发。

李奕臣原本已经准备赶车回去,见她久久不动,诧异地跳下车辕,“怎么了阿般,为何不走?”

阮朝汐望着头顶桃枝。

“他刚才在林中,和我说了许多话。我分不清是真是假。我在想,是不是该找个办法,分辨真假。”

陆适之又问,“具体说来听听?”

阮朝汐摇摇头,还是不肯多说。

李奕臣摸摸鼻子,“你都分不清,我多半也分不清。要不咱们先回去?叫上四弟,我们一起琢磨琢磨?”

阮朝汐抬手从树上摘下一朵桃花,撕下层叠花瓣,露出里头的金黄花蕊,喃喃道,“单数,可信。双数,不可信。”

第一朵桃花是双数。她蹙了下眉,又摘下第二朵桃花,这回是单数。

连着数了十朵桃花,五朵单数,五朵双数。

李奕臣和陆适之两个一左一右站在车边,瞠目盯着她的动作,“……数出来了?到底可信还是不可信?”

阮朝汐把满手的花蕊往地上一洒,转身登车。

“花蕊怎么能作数。回去看看九郎回来了没有,我找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