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90 章(第2页)

阮朝汐应下,也问了最后一句,“走动了整个时辰,可消食了?”

荀玄微抬手在胸腹间比划一下,“消了不少,大约横在这处。下次莫要再盛这么多了。”

阮朝汐忍笑,粉色菱唇微微上翘,故意绷着脸说,“我盛得多,谁叫你都吃了?”

荀玄微噙着笑应答,“阿般亲手盛食,一口不敢浪费。”

——

荀九郎赴宴未归,阮朝汐把人送出门外,从前院回返时,她召来了荀宅里的管事娘子,沿着长廊边走边问询起白鹤娘子的事。

“白鹤娘子是带发修行的居士,她家仆妇却与我说,她是宫里出身的贵人。可是诓我的?”

管事娘子在京城多年,熟悉旧事,听了便笑了。

“九娘不知,京城里局面变得快,同样的人时常冠上不同的名头,宫里的贵人出了家,出家的方外人过几年又还俗入了宫,都是寻常事。”

管事娘子细细地与她说,“这位白鹤娘子,说起来,当年也算是名动京城。早早地便嫁入皇家,夫妇唱和,曾传为一段佳话。哎,谁知道皇城里的龙椅换人换得那么快?奴等也是入京后,听京城本地的老仆私下里说的。”

开国才两代,不到三十年光景,京城又换了新天。一朝天子一朝臣,旧帝连同旧臣,众多膏粱门第,宗室贵胄,诛灭的诛灭,流放的流放,罢黜的罢黜,奔逃的奔逃。

夺路奔逃出京的都是儿郎,不能远行的女眷被留在后宅,等元氏兵马入了京,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大批掳掠入宫。

这位白鹤娘子,当年正是双十青春年华,也是被掳掠入宫的大批女子之一。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被新帝看中,很快承了宠,封了嫔,没过几年,竟然升了妃位。

但后宫更多的是跟随新帝入京的新一代功臣勋贵家里的女儿。白鹤娘子的出身,注定被处处排挤,没过几年就病得起不了身,眼看撑不了几个月了。

“白鹤娘子果然是有大慧根之人。”管事娘子双手合十赞叹,“重病之时,白鹤娘子在佛前发下大宏愿。自愿舍弃所有家财,将自身也舍入佛门,只求圣上在靠近皇城的地界拨一块空地,供她修建一座恢弘佛寺,只允许女子入寺,普度天下众多苦命女子。圣上怜悯恩准,果然在皇城东面拨下一块空地,兴建了如今的净法寺。”

“而那白鹤娘子,原本在宫里已经病得气息奄奄。等净法寺建成,出宫入寺,病势竟然一天天地好转了。如今她既是佛家居士,宫里又未除了她的位份,她依旧是淑妃娘娘。这样的贵人,九娘,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

管事娘子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小心翼翼劝了一句,“九娘今晚拒了邀约请帖,白鹤娘子遣来的仆妇说道,过两日再来请。只怕那边不会罢休。九娘,京城比不得豫州,莫要得罪狠了贵人,给宗族招致祸事啊。”

说话间已经到了西边院落。阮朝汐命管事娘子等着,回了屋里,在灯下拆开书信。

书信的内容却大大出乎意料。

名满京城的贵人,却以谦恭的口吻写下书信,满纸都为净法寺当日的事致歉。

声称一时糊涂,犯下“嗔” 戒,无意中损毁了遗物,后悔莫及。

书信里写到,愿供奉李氏遗物于白玉塔顶层,日日上香供奉,为李氏超度亡魂。

又殷切询问,李氏的坟冢葬于豫州何处。她在京中略有人脉,可以遣人去豫州,将李氏的棺木扶回京城,选一处京城风水好地安葬,作为她当晚错事的补偿。

阮朝汐原本冷淡看着,看到最后那句“将李氏的棺木扶回京城” ,心弦微微震动,想起了阿娘被移去阮氏壁,顶着“泰山羊氏”的墓碑,长眠在陌生地界。

若真的能把棺木送回京城,选一处京城风水好地安葬……

听起来是好事。但事情不简单。

素昧平生之人,竟会对她紧追不舍,打探出她的下落,书信致歉,殷勤邀约,又拿阿娘的事引着她。

白鹤娘子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阮朝汐收起纸张,拉开院门,叮嘱门外等候的管事娘子。

“那仆妇下次再来,替我回复她家主人说,遣人送信给我,心意不诚。若她家主人果然如书信里所说,真心诚意地悔过,想当面交结——叫她自己来寻我。”

“哎?”管事娘子惊愕道,“这、这不妥当罢?”

“口口声声说得殷勤,人却不肯亲来一趟,便是心不诚。”阮朝汐淡淡道,“你就这样和她家仆妇说。”

夜深了,院门紧闭,周围恢复了寂静。

明日还要探访桃林,细细踩过每一处,看看有没有适合设立衣冠冢的僻静地方。

阮朝汐吹熄了灯。

漆黑的屋里,陷入梦乡之前,她盯着天边一轮清辉皎月,想着今晚难得吃多了散步消食的那位,形状优美的菱唇又翘了翘。

天上月影移动。屋里的人毫无预兆地堕入奇异梦境中。

------

四周点亮儿臂粗的明烛。映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她所在的并不是寻常室内,八根支撑房梁的蟠龙大柱,水磨石地,屋脊顶上绘满金粉彩画,暖壁椒房,看起来竟像是置身于华丽殿室中。

她躺在卧床里。质地轻而薄的红绡帐拉下,明烛光朦朦胧胧地透进来,男人沉重的呼吸落在耳边。一场癫狂,男人已经餍足而疲惫地睡去了。

她从卧床里起身,掀起质地轻而薄的红绡帐,不甚在意地带着满身痕迹,单衣外只披了件外氅,赤足踩着毡毯走去侧殿。

侧殿有人深夜等她。

那是她从前仰望的人,愿意为他效死,她追随着他南渡江左。

从前那个天真的她已经死了。她被献入东宫,柔媚地服侍着东宫之主,刻意的柔媚里偶尔显露出一点天生的野性和敏锐,男人厌倦了端庄贵女,柔顺美人,反而更加地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