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92 章(第2页)

“喜欢骑马,但不喜和足下骑马。”阮朝汐仔细打量他的脖颈部位。

个头高,肩宽腿长,又惯常穿骑马行军的窄袖绔褶袍,看起来是个练家子,锁喉只怕锁不住。

她往前行的脚步一停,改往右转,沿着游廊往东。

“京城的郎君都和足下这样,登堂入室,缀着女郎入后院?”

萧昉脚步一顿,看了看方位,继续跟她走。

“少诓我,你家女眷住的后院还要往后一进。我只是四处走走,到了女眷后院,自会止步。”

阮朝汐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刚递过诧异一瞥,萧昉立刻摆出荀氏好友的身份。

“你家三兄从前住青台巷的时候,我来得多了。通家好友的情谊,你们荀氏家仆哪个不认识我。这边院墙往东是哪处,从前倒是未来过,莫非是九郎住处?”

阮朝汐听他一路掰扯,十句里应一句,东边的青梧院渐渐出现在眼前。

“从前三兄住的是正院对不对?如今正院住进了九兄,我家三兄暂居东边的青梧院。”

阮朝汐说完,撇下身侧猛然停步的郎君,自己加快脚步往前,对着院门喊道:“三兄可在此处?萧家郎君拜访,还请开门,领他进去!”

萧昉:“……”

院门打开了。

御医正好在屋里诊治好了伤情,开了内服外敷的方子,背着医箱出来。荀玄微站在庭院里,目送人出去。

霍清川开了院门,门里门外两边正好打个照面,荀玄微盯了萧昉一眼,萧昉吸了口凉气,互相正打量的功夫,阮朝汐转身便走。

背后传来了荀玄微平静的嗓音。

“燕斩辰,把贵客请进来。”

“夜深了,路上怕遭遇匪人,霍清川送九娘回去。”

霍清川提灯在前方引路,默不作声地陪伴到了西边的荼蘼院。直到院门外才道了句,“看你累了,早些休息。”

阮朝汐点点头,接过灯笼。

云间坞一场出奔造成的隔阂,岂是短短几个月能弥补的。她如今和荀玄微是什么关系都想不明白,和霍清川是什么关系就更难以琢磨了。

两边客气告辞,阮朝汐躺回了卧床。

春日渐暖,夜里都半开着窗。今夜月色朦胧,笼罩京畿四野。

今天闹腾地够了。白日里发狠赶了四个时辰的大车,傍晚在城外狠折腾一场,夜里起来迎赏赐,又碰着个难缠的外兄登堂入室。

好容易沾了床,她累得只想一夜无梦睡到天明。

偏偏今夜有长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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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置身在一处极为雄阔的大殿,儿臂粗的铜鹤烛台映照四处,殿内亮如白昼。

布置奢靡的大殿内,百官勋贵济济一堂,众人开怀畅饮,丝竹歌舞不绝,宴饮喧闹不休。

如果说和寻常宴饮有不同的话,她坐在高处主位。

居高临下,俯瞰大殿,各处角落里的小动作一览无遗。

怀里抱着什么小东西,一直在挣动?她低头往怀里看,原来是个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儿,生得粉嫩白净,乌亮的眼睛仿佛滚圆的黑葡萄。

对着满殿的灯火喧嚣,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露出惊恐,小手攥着她的手臂,带着哭腔喊,“嬢嬢,我要回去,嬢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哄,“昙奴乖,今夜是除夕夜,身为皇帝,宫宴你需在场的。”

两三岁的小孩儿哪里听得懂,坐在陌生的大殿里,大群陌生人和他坐在一处,时不时有大臣起身,冲他的方向高亢赞颂几句,小皇帝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困倦得一直在揉眼睛,但宴席还没有到中途,他不能回去。

“哇~”精疲力尽的小皇帝大哭起来。

她招了招手,两个奶娘快步过来,恭谨地把小皇帝抱走。

除夕宴灯火辉煌的大殿里,坐在丹墀最高处的,只剩她自己了。

新年追随除夕而来,辞旧迎新的时刻,群臣起身恭贺,山呼万岁。赞颂着皇帝,跪拜着她。

她的眼角余光,始终往角落那处去。

他在大殿右侧角落里,蟠龙红柱遮挡了大半个身影,宴席间没怎么动筷,似乎一直在忍着咳嗽。

她在朝堂上打压他,不是一两日了。

渡江投奔而来的北臣,竟然在短短五六年间坐上了尚书令高位,踩在南朝众多本地士族的头上。

他一力主持北伐,耗费巨资人力,夺下了豫州青州,大片江北土地划归南朝,对南朝京师醉生梦死的士族门第有何益处?

当面恭维“江左皎月”的众多寒暄微笑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她怀里抱着的小皇帝,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她是垂帘执政的太后,暗示几句,身边便聚集了大批南朝出身的朝臣。

一轮接一轮的弹劾,几年前的旧事一桩桩地翻出,先帝滥用五石散的罪名归于他头上,争先恐后地要把这轮江左皎月踩入泥中,她顺势罢黜了他的辅政之位。

夺来的权势并未分给她身边簇拥的朝臣,她用尽了手段,分化几个,拉拢几个,处置几个,权柄始终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听闻他最近病了。

东宫那几年彻底磨平了她曾经柔软的心肠。她眼见他病态消瘦,席间低低咳嗽不止,心里却升起快意。

她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了。

新年连片的爆竹声响里,宫宴结束,群臣陆续起身。

她走下丹墀,妆容精致,仪态万方,含笑回应众位肱股重臣的新年道贺。在大片恭维声和赞叹倾慕的目光中,却独独跳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