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94 章(第2页)

“多谢殿下护送出林。妾长居青台巷荀宅,距离桃林不远,不劳殿下相送。玉簪小事不足挂齿,有缘再会。”

天色阴沉,眼看就要下雨,她不再耽搁,又略福了一福,转身登上马车。

李奕臣跳上车辕,拨转马头,往青台巷方向就要走。

元治站在路边,精心准备的邂逅落了空,大袖里的手渐渐握紧。

京城如染缸,权势如旋涡,深陷染缸之中的人,满眼满耳都是权势带来的好处,天子去年让他领了两千禁卫,自由出入宫禁,百官见面退避。一旦尝到了权势的滋味,再本性纯良,又能纯良到哪里去。

他眼里羡慕着荀君的光风霁月,嘴里厌恶着自己豺狼性情的同族血亲,心里惦记上了荀家的姊妹。不声不响地遣人去豫州,查了荀九娘的身世。

悬山巷当日,庭院阳光下的那一眼惊若天人,令他一见倾心。荀氏是豫州名门望族,女郎可配宗室,他原本打算查清九娘是荀氏哪房出身,母族身世,好登门求娶。

谁知六百里快递急传来的消息,惊得他连送信的竹筒都掉在地上。

风里带来了雨水的湿气,阮朝汐放下两边窗帘。

今日被意外打岔,她隐去那么僻静的南边,都会被有心人跟随而至,桃林里安葬衣冠冢的念头,她要再想一想。

耳边传来了李奕臣冷冷的喝问声。“殿下何意?为何不让披甲卫士让开道路?”

无人应答。脚步声走近,有人敲了敲车壁。

“九娘。”元治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小王有个疑问,想单独询问,请九娘解惑。”

阮朝汐重新掀开纱帘,明澈目光注视过去。

跟车的李奕臣和陆适之下车避开十尺,元治单独站在车边,神色略微紧张。

他头次做这种事,日思夜想的佳人就在面前,眼如秋波横,令他目眩神迷的同时,良心略有不安。

春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他冒雨站着,刻意压低了嗓音问:

“荀氏九娘早已亡故。九娘……你究竟是何家九娘?”

阮朝汐的视线瞬间冷了下去。

相貌难分善恶,人心隔层肚皮。面前这位刚及冠的年轻殿下,面容显露青涩,举止隐约不安,自己也知道自己做事不地道……

但他还是私下查了她,当面追问出口。

“殿下既然已经遣人查我,又何必当面询问?”阮朝汐笑了笑,那点敷衍的笑意很快消失在风里,皎色眉眼显露出冷意。

“殿下想要什么,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说。”

元治并未想好自己要什么。令他一见倾心的玉人就在眼前,令他目眩神夺。若他是他小叔平卢王那般的天生虎狼,手握如此大个把柄,早已毫不犹豫扑了上去。偏偏他向来看不上他小叔平卢王的草莽做派。

他自小在京城富贵堆里长大, 从心眼里羡慕着荀玄微身上那种百年士族底蕴彰显在外的从容清贵。握住把柄强取豪夺, 显得他卑劣。

“我……”两边视线对上的同时,他的脸倏然红了。

他期期艾艾道,“小王所求并无其他。小王对九娘一见钟情……只愿九娘垂青。”

阮朝汐垂着眼听他述说。

元治手握着大把柄,居然想邀她春日踏青。

粉色的唇角上扬,唇边露出清浅的笑,眼里毫无笑意。

“原来如此,承蒙厚爱。妾和三兄、九兄同住在青台巷荀宅。殿下和我家三兄相熟,如果有意邀约的话,劳烦将请帖递给三兄。”

纱帘落下了。将淅淅沥沥的春雨,连同春雨里撑伞发怔的年轻贵胄挡在外头。

马车起步。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陆适之问,“刚才那位殿下说了些什么?瞧你神色不对。”

阮朝汐默然听着车外的细密春雨。

车里寂静良久,她开口道,“京城不是久居之所。大兄,四弟,我们或许又要走了。”

李奕臣无所谓,“原本就没打算在京城久居。安葬了你阿娘的衣冠冢,我们便走。”

陆适之问,“还是回豫北?我们这回要不要和郎君告辞?”

李奕臣:“这回应该可以当面提了吧?我看郎君现在对阿般,便是亲兄妹也没有更好的了。”

陆适之有点不舍京城难得的安稳日子,“当真要走?那位殿下到底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阮朝汐轻声道,“之前入京时没想着多停留,杜撰出的假身份经不起勘察。再不走,只怕拖累了青台巷的人。走之前……”

她心里蓦然一酸,才短短聚了几日,又要离别。“……要好好地告辞。”

雨中平稳行驶的马车猛地一个急停,车里的两人猝不及防,分别扶住窗棂才未被甩开。

原本以为李奕臣急停车有话说,等候片刻,前方却响起一声怒喝,

“何人雨天拦车!差点撞死了你!”

清脆如银铃的嗓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响起。

“小郎君恕罪,奴奉主家之命拦车。车里的娘子可是青台巷荀氏的荀九娘?奴的主人在不远处恭候,请九娘移步。”

李奕臣拢着缰绳发问,“你主家何人?”

阮朝汐抬起纱帘看去。他们停在青台巷不远的路边,拦车的是名女婢打扮的少女,梳着双丫髻,雨天里撑着伞,看不清楚眉眼,在路边温婉地福身。

“我家主人,之前往青台巷送去两次请帖,乃是净法寺的白鹤娘子。”

李奕臣一听就大皱眉头,“怎么又是白鹤娘子,她怎么整天盯上我们家九娘了!”

阮朝汐目不转睛地盯着路边女婢打扮的素净少女。

耳听那道银铃般的嗓音又道,“你家九娘要我家主人过来,才算显露诚意。我家主人已经到了。实在不方便登门拜会,人就在不远处等候,只等九娘移步——”

嗓音越听越耳熟。

身形越看越像是故人。

阮朝汐倏然起身下车,在李奕臣惊讶的视线里,快步冒雨走向路边,抬手一把移开撑在头顶的油纸伞,露出伞下少女熟悉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