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100 章(第2页)

“吾家九妹暂住宣慈殿,贵处打算把人如何安置?”

“老太妃吩咐下来,已经腾出了两间门偏殿。一间门安置小皇孙,一间门安置贵眷九娘。”

阮朝汐听那女官条条说得清晰,略放下了心,“三兄,听起来稳妥无差,我去了。”

她当先迈进万岁门,白蝉和“陆巧”低头跟随在后,走出几步,回身时,身后的视线果然跟随。她入了外臣难以插手的后宫,以荀玄微事事都要握在手里的性子,心里定然不会放心。

她冲他微微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莫要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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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巷果然是一条极敞阔的长道,长三四里。永巷以北修建了大批精巧的楼阁,飞檐映出宫墙,两边宫人来往不熄。

这头叫“万岁门”,另一头叫“千秋门”,禁卫重兵把守在两道门处,隔绝后宫内外。

宣慈殿位于后宫正中,周围池阁环绕,景致清幽。曹老太妃是宫里硕果仅存的长辈,住在宣慈殿极少出去,阮朝汐刚进宣慈殿门,远远地就闻到浓烈的香烛气息。

“老太妃笃信佛法。”杨女史低声提醒,“脾气极好的老人家,只爱清静,白日里大半时间门在佛龛前念诵佛经。九娘在偏殿暂住期间门,早晚问安了便可回自己住处,不必多拘束。”

阮朝汐点头应下。

只不过爱清静的老太妃,今日注定要被烦扰。

阮朝汐前脚才进门,后脚就听到门外一阵慌忙脚步声,有人催促,“快快。”脚步声变成奔跑着,裹挟着幼童尖利的大哭声传进殿门。

两名内侍满头大汗地奔进宣慈殿,“小皇孙送来了。一路啼哭不止,兴许是疼了,饿了,快来几个女官伺候。”

东侧回廊处人影闪动,两三名年长女官带领了几名年轻宫婢迅速迎上去。

阮朝汐站在草木葱茏的庭院里,往后避让两步,注视着宫门外喧闹动静。

隔着百步距离,被人群簇拥着的幼童面目当然看不清楚,只远远地看见额头处一圈严实包裹的白纱布,女官们百般哄劝,但那孩子依旧不住挣扎着,尖利哭喊,“阿娘,我要阿娘!”

他阿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谋害他阿娘的嫡母也被赐死,连带着害了东宫众多无辜性命。一场突发的人祸毫无预兆地开始又消亡,牵扯的都是后宫女子,不知会不会记入史书,还是会悄无声息掩埋于岁月长河中。

阮朝汐默然往西面走。給她准备是的西偏殿。

小皇孙尖利的哭喊声持续了整个下午,直到傍晚前才停歇。满殿女官终于得了喘息时机,安排阮朝汐觐见曹老太妃。

老太妃果然如她所想,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满头银发,一百零八颗佛珠不离身,说话间门时不时喃喃念诵佛号。小皇孙依偎在太祖母身侧,大哭大闹了整个下午,人已经安静下来,只是精神显得蔫嗒嗒的。

曹老太妃拉着阮朝汐的手,稀罕地盯着她看了半晌。

“豫州是个什么好地方,你家做官的兄长我看过,生得神仙似的,如今见了你,又生得跟仙女似的!老太妃说话口音浓重,阮朝汐勉强听得懂,抿着嘴笑了笑,“老太妃谬赞。杨女史跪坐在老太妃身侧,正拿了只金澄澄的新贡枇杷给小皇孙把玩。小皇孙没精打采地拍去旁边。

阮朝汐说的是纯正的洛下雅言,老太妃听得也吃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鸡同鸭讲了半日,阮朝汐察觉小皇孙在盯着她看。

吮着手指,目不转睛地打量她。目光太过专注,阮朝汐说话的声音渐渐停了,视线瞥去一眼,小皇孙立刻张开手,“嬢嬢,抱抱。”

满殿的女官都笑了。

“小孩儿都是这样,格外喜欢相貌好的。”杨女史笑着张开手,“小皇孙,莫看到美人就喊嬢嬢,奴抱抱小皇孙。”

小皇孙把杨女史的手毫不客气推开了,还是对着阮朝汐张开手,“嬢嬢,抱抱。”

满殿的欢笑声里,阮朝汐想起东宫此刻满地赐死的尸体,心里微微一酸,倾身往前,抱了抱小皇孙。

柔软的小身体依偎在怀里,两条小手臂立刻紧紧抱住了她不放。

曹老太妃惊奇地看着场面,满口浓重的冀北口音对周围女官道,“瞧瞧,这才是佛家里说的有缘。”

有女官附耳过去,悄声说了几句。

曹老太妃露出震惊的神色。“原来竟是九娘救下的?难怪,难怪。小孩儿都是生来慧根,知道谁对他好。”

急忙吩咐左右,“赐赏,看看库里有没有玉如意,捡顶好的赐一对下来给九娘。”

阮朝汐抱着小皇孙谢了赏赐。

两三岁的小孩儿,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一觉醒来不见了阿娘,在满殿室的陌生人里盯紧了阮朝汐,紧搂着不肯放手。

一群女官哄劝着用了晚膳,阮朝汐实在抱不住了,把小孩儿放下,小皇孙牵着她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跟随在身后。

阮朝汐无奈地牵着他去正殿里寻曹老太妃。

“小皇孙总不能跟臣女睡下。”

正殿里摆放着佛龛,曹老太妃缭缭青烟里哄着小曾孙,“湛奴乖,晚上和曾祖母睡可好?”

小孩儿不喜浓重的香火气味,又哭闹着要阿娘。哄睡哄了半个多时辰,老太妃清静惯了,被吵闹地精疲力竭,最后在女官的劝说下,阮朝汐逾矩入了寝殿,跪坐在卧床边,老太妃抱着曾孙盘膝坐在床上,小皇孙在曾祖母的怀里沉沉睡去时,小手还勾着阮朝汐的手指。初更时分,一轮半圆皎月悬挂于殿外树梢。月光映进寝殿,映亮了幼童无邪的睡颜。阮朝汐动作极轻地把自己的小指从小皇孙握紧的拳里抽出,孩子毫无动静。

“睡沉了。”她轻吁了口气。

曹老太妃怜爱地抚摸怀里的曾孙,低低地叹了声,“造孽啊。”

阮朝汐不知该回什么。寝殿里随侍的女官也都沉默下去。

东宫妻妾尽数赐死的事,早已传遍了皇宫各处。

曹老太妃问,“太子还在太极殿外跪着?”

“还跪着。圣上滔天大怒,至今未平息。”角落里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老太妃……可要过问?”

“我过问什么?”老太妃叹息说,“我只是皇帝继娘,占着太妃的名头,吃好喝好,留这条老命安稳念经过日子,还不够?下次再劝的人打嘴。”

寝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低眉敛目,再无动静。

阮朝汐抬头看看月色,起身告退。“天色不早了,老太妃安歇。臣女告退。”

曹老太妃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浓重的冀北口音正叮嘱说,“玉如意记得带回去,这孩子命大遇见了你,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