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102 章(第2页)

“萧刺史此次运气好,小皇孙被救下了。若小皇孙不幸被萧刺史麾下巡视轻骑的马蹄践踏而死,敢问陛下,今日会如何处置萧昉?”

元帝虽还笑着,眼神里显露冷酷。

“萧昉如果纵容麾下轻骑践踏了小皇孙,朕虽惜才,也容不下他了。小皇孙这次有惊无险,萧昉也有惊无险,他运气不错。不瞒荀郎,朕看不惯东宫里养着的一帮子门客。那帮门客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难保太子妃这次的荒唐念头,不是他们撺掇而来!朕有意替太子清理他的东宫。荀郎意下如何?”

荀玄微又不应了。

跟随天子仪仗走出巷道,灯火明灭,映出他直视前方的平静眼神。宣慈殿敞开的正门就在前方了。

元帝回身打量他神色,再次哈哈地笑起来。

“荀郎不赞同。朕知道你的意思,东宫那帮子门客只知道陪着太子四处游猎玩乐,没本事撺掇太子妃。撺掇太子妃的另有其人。”

“是。太子妃意图谋害小皇孙,背后协助筹划之人意图谋害萧刺史,若事成,一石二鸟,各得其利。”

荀玄微平静地道,“陛下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又何必迁怒至东宫众多门客。”

元帝脸上挂着的笑容再次消失了。

“朕才提拔萧昉多久?他身上司州刺史的位子,多少人眼红惦记着,不好担啊。”

他沉沉地道了句,脚步往前缓步走出三五步,忽然停步,怒喝一声,“平卢王在何处!”

这一声骤然怒喝,仿佛平地起了惊雷,周围内侍无不吓得浑身哆嗦。

中常侍颤声回禀,“平卢王殿下在……在太极殿外,陪伴……陪伴太子殿下……”

元帝咬牙笑,“圈了他几个月,朕以为他老实了。才放出来几日,看他日夜往宫里跑,朕又以为他老实了!后来听闻他每晚都是先去朕这处侍疾,又往东宫那处钻,朕还在想为什么……呵,原来还是惦念着司州刺史的位子!这竖子,利欲熏心,连他亲侄的性命都不顾了!”

他勃然暴怒,厉声喝道,“来人啊,传朕令下去,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平卢王接替太子,继续在太极殿外跪着!”

天子之怒如平地惊雷,周围内侍颤栗拜倒了一片,齐声领旨,传旨内侍一溜烟地奔去太极殿方向。

元帝深深呼吸几次, 挤出一个笑容, “又让荀郎见笑了。走,朕带你去探望湛奴。”

左右敞开的宫门外,宣慈殿内所有女官带全殿宫婢内侍出迎。

宣城王元治领着羽林左卫护卫在殿门外,跪倒迎圣驾。

元帝见了向来懂事乖巧的侄儿,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过去亲切把人扶起,“阿治起来。”

正欲往门里去,元治犹犹豫豫抬手一拦。

“陛下稍后片刻,太妃领着湛奴已经睡下了。臣已经命人抱湛奴出门来——”

元帝今夜连发几次狂怒,元治抬手一拦,落在他眼里,眼前向来乖巧的侄儿也变得可疑起来。他脸色骤然阴沉,挥开元治的手,反而大步往殿门里走去!

元治脸色顿时一变,就要追过去,荀玄微从身后抬步迈过门槛,两边肩膀交错的同时,荀玄微侧身,递过一个警告的眼神。

“殿下稍安勿躁。”温声抚慰的言语里隐含告诫,“今夜陛下心绪不佳,殿下担着护卫职责,安心在殿外等候便可。”

元治哪能安心在外等候。

西偏殿里藏匿的白鹤娘子,如今正明晃晃地跪在广庭中央!他一眼惊为天人的小娘子,满身血气,身上藏了匕首入宫!

他如今和荀玄微生死结盟,共谋大事,荀家九娘怎能在他眼皮子下出事?

元治心烦意乱,恨不得躲回自己的桃枝巷小宅子里去,沮丧道,“荀君,快进去看看罢。”

——

天子驾临,庭院里火把映得四处亮如白昼,阮朝汐端正长拜。

白鹤娘子长拜在她身前。白纱布层层包裹刀割伤的面容,此刻又以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光眼眸。

元帝路过的脚步略停,黑夜里白纱覆面过于显眼,他无意中打量几眼,越看越惊疑,原本走过的脚步又转回来。

“三娘?”

白鹤娘子端正拜倒,“妾在此。”

元帝震惊问,“三娘为何在太妃住处?”

火把光芒下,白鹤娘子缓缓抬起了脸。

与平常并无不同的一双动人秋眸下,血水点点滴滴洇出了白纱,众人齐声倒抽一口冷气。

白鹤娘子抚摸自己的脸颊,冷冷道,“妾为何在此?那要问皇后娘娘了。妾被哄骗进宫,又栽了谋害小皇孙的罪名,强压着于认罪书上画押,若非侥幸躲在太妃这处,今夜已伏诛。”

元帝惊怒交加,厉声道,“她敢!”

大步过来,就要摘下覆面白纱查看。

白鹤娘子剧烈地避让开。

她重新大礼拜倒在地,把受伤的面容深深躲藏在阴影里,声音里显出几分凄凉。

“妾容颜已被刀毁,若陛下还顾念着昔日情谊,给妾留存最后的几分颜面。求陛下……莫揭面纱,切勿当众袒露妾残毁的脸。”

元帝的脚步停在原处,极度愤怒之下,急促的气喘声蓦然变大,从胸腔里挤压而出,拂袖转身大步远去。

天子仪仗慌忙转向, 众多内侍和禁卫跟随天子去远的方向奔跑而去。

阮朝汐从青石路边抬起头, 盯着皇帝远去的背影。

“他笔直往南走了。应该去南边殿室找害你的人。回去歇着罢。”

她搀扶着白鹤娘子起身。

白鹤娘子起身后,声线里的凄凉也褪尽,极淡漠地道,“皇后不会有事的。他们多年的结发夫妻,闹了多少回了,夹在他们夫妻之间,不知毁了多少性命,最后还不是现在这样?”

她拍了拍阮朝汐的手,“我只求脱身。”

耳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大哭声。小皇孙于酣梦中被吵醒,元帝却走了,小皇孙睁眼便对着满庭院黑压压晃动的人影,四周灯火刺目,奔跑远去的脚步声响彻耳边,吓得尖利大哭,“阿娘,阿娘!”

杨女官无奈把小皇孙抱给阮朝汐,小手臂立刻紧紧地搂住了她。

“嬢嬢,”幼童抽泣着喊,“阿娘呢。湛奴要阿娘。”

阮朝汐低声哄着小皇孙。

四周为了迎驾而过于明亮的灯火逐渐熄灭了,平缓的脚步声逐渐走来。

她感觉到侧边注视的视线,抱着小皇孙望去,荀玄微站在广庭的青石路边,大片松柏阴影遮蔽了他的身影,幽深眸光于暗影中凝视着她。

那眼神复杂难辨,里头裹挟了太多难以言明的浓重情绪,对视的瞬间,阮朝汐只觉得心里骤然抽搐了一下,痛楚的感觉从心底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