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第 106 章(第2页)

阮朝汐避开他的视线,轻声道,“我无事。轻易吓不到我。”

禁卫在身后跟随护卫,两人沿着长夹道往云龙门方向走。

阮朝汐遥望着远处灯火里的式乾殿。

道道宫墙阻隔开前殿后宫,沿着宫道绕过去耗时良久,其实殿室坐落的地点并不很远。

夜风裹挟着新鲜血气四散,她鼻下开始闻到隐约的血腥气。

荀玄微示意她脚步不要停,“东宫竟能如此脱身,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招数。天家父子今晚应该能和好如初了。至于白鹤娘子那边,今晚顾及不上,暂时无事,你无须太过忧虑。”

阮朝汐的视线笔直往前。白日里的巍峨殿室,在忽明忽暗的灯火里扭曲成奇形怪状的黑影。

“想不通?”

“想不通。”阮朝汐如实说。“为何割下了东宫门客的头颅,会让天家父子和好如初?我不明白。”

“圣上不喜东宫蓄养门客。东宫偏从十来岁便蓄养了众多文武门客,引为知己,和他们斗鸡走狗,游猎不休。两边为此龃龉日久。东宫斩首了所有门客,顺从圣上的心愿,自然就和好如初了。”

阮朝汐默默往前走出几步,“四十三位门客何辜?”

一只手伸过来,安抚地揉了揉她被风吹乱的柔软鬓发。

“圣驾和东宫譬如天地两仪。两边一旦闹僵,稍微不妥当,就会引发天地崩裂。如果有个机会可以修复天家父子的情谊——谁在意门客?”

荀玄微寻来一盏宫灯,两人在灯下缓行。

“两边闹僵了,总要分个对错。两个都没错,只有门客错了。杀尽了门客,天家父子也就能和好如初。”

阮朝汐听得眉心紧蹙。“我不明白。”

“你想不明白,因为做法违逆了你为人处事的道。”

夜风吹乱了少女的碎发,流苏在夜风里细微作响。荀玄微抬手又要替她拂开,阮朝汐一扭头,流苏细微摇晃,伸过来的拂了个空。

荀玄微收回了手,继续提灯缓步往前。

“东宫之事不提了,换件事说。今晚是怎么了,见面就避让着我?眼睛也不看我。午后送你回去万岁门时,分明还好好的。谁让你不痛快了?”

阮朝汐蚌壳般闭上了嘴,一个字不说。

宫灯光亮偏移,探究的眼神递了过来。荀玄微猜测,“梦见前世的我,让你不痛快了?”

阮朝汐不答,目不斜视地往前方走,迈过重兵把守的运龙门。

荀玄微跟随前行了一段路,声线往下沉,“梦到前世的李长治了?”

灯笼从右手交到左手,右手摊开在她面前,“早和你说过,心里不痛快了,这只手拿去解气。”

阮朝汐直接把手拍开了。

“李长治是哪个。你不提,我早忘了。”接过他手里的灯笼,径直快步走去前方。

灯火在前方摇曳,脚步加快往前走出十来步,阮朝汐提着灯笼又走回来,“前世的暗杀是怎么回事?”

荀玄微哑然片刻,“怎么想起这段。”

“我不能想起这一段?”阮朝汐催促,“你只管说。”

“唔……就是宫廷里寻常的手段。宫宴中途,帐后埋伏刀斧手,举杯为号,一声令下,我起身仓皇奔逃……”

阮朝汐投来怀疑的一瞥,“听得不似真的。”

荀玄微莞尔不言。

他把宫灯接回手里,当先引路,云淡风轻问了句,“看来还是只记得片段?前后的事可记得?”

阮朝汐没理睬他的问题,继续追问,“我为何要杀你?”

两人间安静下来。

走出几步,荀玄微淡淡道,“自然是因为恨我。”

阮朝汐不悦道,“胡说。真的恨你,就根本不会前夜留你……”倏然闭了嘴。

荀玄微的视线同时转过来,借着灯笼昏黄光线,仔细观察她此刻的神色,“——这段也记得?”

阮朝汐抿了抿嘴,夜色遮掩住了微微发热的耳尖,“你管我记不记得。”

荀玄微不再追问,两人安静地前行几步。他换了个推测。

“或许是后悔了?你不肯说,我也不得而知。”

两人刚并肩走过云龙门,背后却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隔着长夹道,远远地竟看见敞开的万岁门里拖出十几个宫婢,哭喊求饶之声不绝,往东边掖庭方向拉扯去了。

阮朝汐骤然停步,盯着远处的万岁门。

“三兄,你得了什么消息,把我带出万岁门?”

“从大长秋卿得了消息,从前伺候白鹤娘子的女官和宫婢,今夜全部锁拿拷问。果然如此。还好你出来了。”

“宣慈殿呢?!今夜无人护卫,我担心阿池。”

“李奕臣和姜芝都在宣慈殿。比起傅阿池,我更担心你。白鹤娘子处不知搜出了什么不利物证,天子今晚顾不上她,但你作为白鹤娘子的人证,已成了旁人的眼中钉。”

荀玄微站在前方岔道口,灯光晕黄,映亮了周围两尺方圆。

“阿般,你如今在旋涡中心了。若我是你的话,今夜不回宣慈殿,宣慈殿反倒可得安宁。”

说的有道理。

阮朝汐默然跟随他右转前行。“去何处?”

“尚书省值房。”

“我入外皇城的朝臣值房,不合规矩。”

“你我乃是兄妹。”前方灯笼不疾不徐地领她前行,“留宿一晚无妨。”

右手明晃晃地摊开在她面前。“说起来,食指伤势好转,疤痂落下,这只右手可以抚琴了。值房逼仄,你在屋里歇下,我在外抚琴便是。”

阮朝汐拉过摊开的手掌,柔软的指腹仔细捏了捏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