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臣香草芋圆

129. 第 129章 正文完结(上)……(第3页)

牛车在京城长道上疾行。

阮朝汐迎着初夏的阳光和风飞奔赶车,猛然一个急停。路边等候的陆适之跳上了马车。

“湛奴留下,其他人都下车吧。”

杨女史震惊地站在车边,“郡主……什么意思?”

阮朝汐抬手指向前方宽敞直道。“前面就是御道,笔直往北就是皇宫南门。劳烦杨女史回宫给老太妃带几句话。”

她转头直视杨女史。“湛奴不能再留在京城里了。我先带他回青台巷,这几日我亲自看顾他。如果老太妃不信我可以保全湛奴,可以遣人来青台巷,把湛奴接回宫去。”

“如果老太妃想要给湛奴一个长长久久的安稳,就把他完全地交给我。”

“离开京城,不问去处,世上从此再没有废太子之血脉,再没有元氏小皇孙,只有一个两岁八个月的湛奴。我不能保他煊赫富贵,至少可以保他安稳长大。”

牛车转回青台巷方向,平稳起步。

杨女史忍着泪跟在车后追问,“郡主打算把湛奴送去何处乡郡?”

阮朝汐重新戴起斗笠,挥鞭赶车。

什么也未说。

“驾——!”

青台巷荀宅就在眼前了。

阮朝汐没有绕去角门,直接在乌头门外停下车,在迎出来的仆僮的瞠目注视下,掀开斗笠,坐在车上,仰头望着气派的荀氏门楣。

李奕臣下午赶车出了西边角门,直奔城东净法寺而去。——然而那辆车是空的。

她悄然换装,护送湛奴回宫。她的推测没有出错,徐幼棠果然领兵出现了。

荀玄微从未打算放过湛奴,又不愿她伤心。今日便借着霍清川的口,让她匆忙地出门拜访母亲,把她调开。

如果她果然去拜访了母亲,此时此刻,徐幼棠已经把湛奴带走。

他承诺过不把湛奴送冀州,却又不知会送往何处。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去处。

阮朝汐长长地吐了口气,跳下牛车。领着湛奴进门的同时,吩咐下去。

“你们去主院通传一声,告诉三兄:徐幼棠被我当面撞上,湛奴我领回来了,安置在荼蘼院。我在荼蘼院等他。”

————

一轮清月逐渐升上枝头。

蔷薇花架下的长食案摆满小食,阮朝汐和湛奴分食了一个撒子,又指着天上认了一会儿北斗星辰,湛奴开始困倦地揉眼睛,被领去屋里歇息。

虚掩的院门外至今没有动静。

阮朝汐起身去院门外四处张望了片刻,主院过来的方向不见有人影。

她把院门虚掩起,坐回长案边,继续安静地等候。

初更天。二更天。

兔儿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四处挖掘,蔷薇花墙上的藤蔓又被捣出一个洞来。

阮朝汐趴在长案边,脸颊倚着温凉的木案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长案。

哒,哒,哒。

弯月在头顶缓慢偏移。二更末。月在中天。

哒,哒,哒。

或许他今晚不会来了。

以荀玄微事事都要控在手中的性子,湛奴之事谋划未成,计划出了变故,他不会愉悦的。

她知道他并未出门,人必定还在主院。或许此刻正在主院里对月抚琴,平息心中不悦。

阮朝汐抬头望望黑沉夜空,站起身来。如果他不愿来见她,那她就去见他。

两人为了湛奴的安排生了分歧,但事归事,人归人。

事有分歧,那就当面把事说清楚。

阮朝汐下定了决心,才往院门外走几步时,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隐约琴音。

铮——

清越清音在月下传来。

如此的清晰,仿佛就在身边传出的乐音。

阮朝汐一怔,本能地望向主院方向。朦胧清月下,主院后方的两层木楼距离遥远,只在夜幕里显露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

这么远的距离,是如何能听清楚琴音的?

她正诧异遥望时,耳边又传来“铮——”一声。

这回确认没有听错。确实有人在月下的院墙外拨弦。

清音动人,曲调熟悉。只起了开头几个音,她即刻便敏锐地分辨出。

——正是荀玄微当面弹奏过数次的那支曲子,《长相思》。

一曲相思,催断肝肠。

曲声婉转低徊,比她之前听过的几次还要慢上三分,更显得伤感。

思念悠悠,不能发之于口,借乐音发乎于心。

阮朝汐踩着深夜的月色行至院门边,隔墙侧耳倾听。

墙外的抚琴之人或许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乐音换调,又往下行,格外显露出低徊伤感。

相思曲音断肝肠,阮朝汐的眼中渐渐起了酸涩,不再迟疑,拉开虚掩的木门,走出院门外。

门外抚琴的人停了手,琴音戛然而止。荀玄微在月下缓缓起身,神色复杂,良久只道一句。

“阿般。我来寻你。

长裙曳地,阮朝汐缓步走近对面的郎君。

头顶一轮浅淡月色下,他此刻的神色没有丝毫她想象中的愠怒不悦,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却也猜不出在想什么。

她抿了抿唇,放弃揣测,直截了当地问。“为何来得如此之晚。

“我带着湛奴傍晚就回来了,为何三兄深夜才至。是传话的人没有传到,还是你不愿过来?

荀玄微默然不应。

“如实告诉我。

 

阮朝汐深深地吸气,“我打乱了三兄的筹划,你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愠怒,失望,懊悔,愤怒……无论什么,直说便是。我都听着。不要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令我心中不安。

 

她才说到一半时,荀玄微已经露出了触动神色。

他抱琴迎上半步,也走到院墙下,两人彼此贴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

院墙的阴影同时笼罩了两人,黑暗中看不清五官神情,只能望见彼此的眼睛,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音。

不知是谁开的头,两人一步步地往院墙阴影外走,逐渐走到光下,荀玄微停步回望过来,阮朝汐毫不退缩地直视,两人的目光在月下凝视着彼此。

“我掌灯时来过一次。

荀玄微的目光在院门处转了一圈,声线低落沉郁,不似往常。

“院门紧闭,隔墙听到你和湛奴说话。湛奴在哭,你柔声哄慰他。当时我想,你如此地喜爱他,必定极为气恼我。我站在墙外,始终未想好如何与你开口赔罪。

“初更时分,我打算写书信交予你。写废的手稿堆满书案,心绪纷乱,下笔不知所云。

“眼看着夜色耽搁,我决意抱琴过来。既然不知如何开口,又落笔毫无章法,索性在你院外抚琴一曲。琴为心声,希望能被你听见我的悔恨之意,思念之情。

阮朝汐听着听着,也渐渐露出意外的神色。

漫长的等候里缓慢聚拢、逐渐蔓延心头的灰色阴霾倏然散去了。跟随着消散的阴霾,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啼笑皆非的感觉。

人之本性,山海难移。

在意她,不想她伤心难过,不欲对她吐露谎言。却又难以忍受事态脱出掌控。于是引开她的注意,把她调开,想要静悄悄地把事办妥。

他这种万事深藏心底的性子,以后两人还不知要吵多少回。

阮朝汐心情复杂,有点想哭又有点想笑。

“我就在院子里,门就在面前。既然三兄早已来了,为何不推门试试看。

在荀玄微意外的凝视里,阮朝汐当着他的面轻轻地一推院门,把敞开的两扇木门展示给他看。

“你只需伸手一推门,便会知晓……院门根本没有木栓,轻轻一推便两边敞开。

“我从傍晚就坐在小院中等你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