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冲突

商君年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摩挲着这张皱巴巴的信封,盯着上面的墨痕若有所思:“这纸是生宣,洇墨太快,倒是少写书信,多画水墨,仙灵宣纸多为单丝路,这张纸却是东郦常有的罗纹……不孝子怀远叩问母妃金安……殿下的小字竟是叫怀远么?真巧,竟与阙丹太子一模一样。”




他语罢又将视线落在那枚血魂玉坠上,眯了眯眼:“这玉就更有意思了,背面刻着天水皇室才能用的巫纹,瞧着眼熟,无忧太子好像有个一模一样的?”




商君年每说一句,陆延后背就冒一点冷汗,到最后他已经有些笑不出来了,不愧是当过国相的人,也太精明了。




商君年没有拆那封信,而是将信纸叠了起来,又用玉坠绳子慢慢绕了几圈缠好,他一边绕,一边思考,眉头也无意识皱了起来。




信便罢了,这玉佩乃是公孙无忧的贴身之物,自己今日离开止风院的时候还见对方戴着,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陆延手上?总不能是陆延抢来的吧?




当时院子里的外人只有自己,再就是……




那个与他们玩得不错的小侍卫?!




商君年思及此处,陡然意识到什么,震惊抬眼看向陆延,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荒谬的猜测:“你是陈婴齐?!”




陆延一顿,却也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商君年肩膀一震,显然还有些没能从冲击中回过神来,他下意识靠近陆延,死死盯着他俊秀的眉眼,试图从里面挖出几分属于陈婴齐的影子来,声音艰涩:“怎么可能?你不是连剑都拿不稳吗?!陈婴齐的剑术可敌万辟疆,跻身仙灵一流高手之列,你的功夫何时变得如此高深?!”




不怪商君年如此震惊,陆延对外一直是混账无赖的形象,年幼时或许有些习剑天赋,但年岁渐长便荒废了,说他提不起剑或许有些夸张,但确实肩不能挑手不能扛也就是了。




陆延总不能说自己用积分兑换了系统给的神级剑谱,每日都会私下寻个无人的地方练剑,再与鹤公公这个剑宗过招对打——




那也太扯了。




陆延以食指微微压唇,“嘘”了一声,故作神秘:“此乃皇室秘辛,不可为外人道也。”




“这信是柳阙丹念家已久,托我在万国来朝的时候转交给使臣的,给他病重的母妃报信,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便暂且收下了。”




商君年闻言脸色微变,连忙低头检查信封,这次是真的拆开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连信上的字句都没错漏过:“这样险的事你也敢接,他若在信中往外偷递仙灵秘辛,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陆延目光狡黠:“本王又不傻,这信我早就私下检查过了,倘若有问题,自然不会往外递传,再则他一直久待地牢,真有什么秘辛也不会被他听去。”




商君年追问道:“那玉坠子呢?”




陆延摊了摊手:“公孙无忧谢我给他带东西,便送了这个。”




事已至此,商君年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皮笑




肉不笑道:“堂堂风陵王扮作侍卫,倒是引了不少桃花来,只是不知殿下纡尊降贵接近他们套剑招,可有成效?()”




陆延假装没听到他的咬牙切齿:柳阙丹并不藏私,指点了不少招式,本王倒也能从中窥得几分玄机,只是赵玉嶂不曾习过神女剑,公孙无忧被溺爱太过,懵懂无知,这二人都套不出什么来。()”




商君年沉思片刻道:“你不必担心公孙无忧,天水皇室嫡系只得了他这么一名皇子,听闻此次朝贺,天水已备至宝欲换他归国,想来帝君不会拒绝。”




陆延啧了一声:“天水竟如此富裕。”




甩甩手就是一件至宝,就连血蟾丸都是他们献上来的,也太让人眼红了。




商君年解释道:“据传天水地产丰饶,开满四时之花,是奇山宝地,可惜实力乃诸国中最弱,子民擅耕织不擅武,往往依附强国为盟。”




简单点概括,天水就是人傻又钱多,武力值起不到什么威胁。




陆延顿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天水既用至宝来换,想来父皇应该不会拒绝,如此便只剩下赵玉嶂了,也不知此次朝贺的巫云使臣里有没有会神女剑的人,本王或可寻个机会打探出来。”




他想得入神,全然没注意到商君年落在他身上复杂的目光,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无端寂寥:




“你万般筹谋,皆为他人,可知他们对你误解重重,怨恨至极,他日纵然归国,也不会感念你半分好处?”




此刻,商君年想的不免多了些。




陆延明明品貌上佳,却污名在外,坊间皆传他是废材,又有谁知道他年纪轻轻剑术便已至巅境,假以时日,必成一派宗师。




皇室秘辛?到底是什么皇室秘辛,要让一个惊才绝艳的男子背负污名而活?




只怕是为了保命,迫不得已为之。




南浔王手握兵权,虎视眈眈,姑胥王把持朝堂,城府深沉。陆延虽有帝君宠爱,但无母家扶持,只怕也活得艰难,这或许是他的求生之道。




陆延并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商君年想了那么多,他听见对方说自己为他人万般筹谋,抬眼看过去,笑着说了一句商君年听不懂的话:




“国相大人,本王哪里是为他人筹谋,分明是为了你。”




“什么?”




商君年生疑,陆延却没有再多说,他抽出信封和玉坠塞到抽屉里,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床榻上走去了。




商君年以为他要继续刚才的事,便也没再挣扎,然而陆延只是褪了外衫,与他一起共眠。这些时日他们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一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商君年在黑暗中睁眼,皱了皱眉:“为何不碰我?”




也只有他能把这种话问得脸不红心不跳。




陆延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伸手抱住他,懒懒开口:“睡吧,等你伤好全了再说,你怎么比本王还色急。”




他后面一句话分明是存心气商君年,商君年闻言下意识攥紧拳头,最后又无力松懈,他盯着




()头顶绣石榴百花纹的帐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怔怔问道:“你是否嫌我如今的这幅残躯?”




自从刚才知道陆延的另一重身份,商君年不免多了几分思量,对方并不好色,当初将他强留在身边,或许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当做遮掩。




起码这些时日,陆延从没有真的要过他,次次都是点到即止。




商君年冰凉的指尖伸入里衣,从没有这么细致检查过自己的身体,肩头穿了琵琶骨的伤已经结痂,却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疤痕,胸口的剑伤也已经初初愈合,一道微微凸起的痕迹格外明显,再往下,还有早年行军打仗留下的箭伤、刀伤、灼伤……




像一张凹凸不平,满目疮痍的纸,自己尚觉硌手,更何况旁人。




陆延境遇再艰难,也是娇宠长大的皇子,这间屋子里的东西无一不是天下奇珍,上好的帝王绿翡翠只因边角多了条不易察觉的磕痕,他就眼也不眨地赏了人。




商君年忽然觉得,他与陆延这间堆满奇珍异宝的屋阁,是如此格格不入。




陆延有些困倦,听见商君年的话,在他颈间懒懒蹭了蹭,闭着眼睛含糊道:“别多想,本王怎么会嫌你……”




人若能控制住自己的思绪,便会少很多烦恼,可惜不能。世间太多人喜欢钻牛角尖了,从前不在意便罢,在意了,便控制不住走进了死路。




商君年同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只好找一些别的事情占据脑子,在黑暗中缓缓开口:“上次姑胥王暗中协助刺客逃跑,鹤公公禀报帝君,人已经全部捉了回来,姑胥王也挨了训斥。”




陆延其实已经半梦半醒了,闻言又清醒几分,下意识吐出了两个字:“甚好。”




商君年声音平静:“天玑宫自前任宫主死后,便暗中一分为二,一部分投入姑胥王门下效力,一部分久居山中,不理朝堂之事,这次刺客事败,连累天玑宫满门,另一半人也被帝君尽数捉了回来,如今就关在刑狱之中。”




他语罢顿了顿才道:“天玑宫虽不以剑术出名,但机关之术天下奇绝,只看上次刺杀便知,两名剑王辅以机关术可力挑一名剑宗。”




“他们已被磋磨了不少时日,殿下此刻若是前去搭救,或可将这股势力收入门下……”




空气中静悄悄的,无人应答,只有陆延平稳绵长的呼吸声,他今日先去皇宫,又去止风院,余下的时候都与鹤公公在郊外练剑,到底还是累得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