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王旗花下一壶酒

关山月 第130章 扔出去,算不算飞剑(第2页)

读书人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好用就成。”

老人更加恼怒,开始骂骂咧咧,“他娘的,还是儒家圣人嘞,也好意思说这话,就不怕被你那帮同门打破头?有个刚强好武的先生了不起?师父的师父是至圣先师了不起?”

老人悲从中来,直接一把扔掉手中酒葫芦,坐在船上开始撒泼打滚,嚎啕大哭,“仗着有靠山就胡作非为,仗势欺人,还是说好的要讲礼义廉耻的读书人吗?不讲理啊,高门大户欺负人了哇,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崔觉看着这韩老狗如此不顾形象,不由揉了揉额间,微微有些头疼,瞥了眼那只被老人扔出去掉在船舱里,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往外冒酒的酒葫芦,无奈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酒要是倒完了,你可没地方续酒。”

话音刚出,那个前一刻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人瞬间收声,一骨碌滚到酒葫芦边慌慌张张将之拿起来抱在怀中,还又赶紧捏住衣袖,在那已经倒处去流得四处都是的酒水上抹了又抹,擦了又擦,最后直接将衣袖凑在嘴边舔了舔。

眼见覆水难收,酒水都倒出去了好几两,老人心疼得不行,愁眉苦脸,痛心疾首,转过头哆哆嗦嗦指着崔觉,骂道:“可惜了老子的酒水,你得赔!”

崔觉未卜先知,“想都不要想,我没那么大的面子!”

老人挑眉嘿嘿怪笑,“你是没有,但你徒弟有啊!大家都是师父,李师父替崔师傅还债,合情合理!”

崔觉更加头疼,没好气瞥了眼这个撒泼打滚耍赖皮的老家伙,干脆道:“爱帮不帮,不帮拉倒,大不了我自己来。”

老人仔仔细细看了眼儒士的表情,似是在分辨他那个“不耐烦”的表情是真是假,最后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开始讨价还价,“一斤!”

读书人不说话,只是表情淡淡看着老人。

老人叹了口气,手指不动,可怜兮兮道:“一两,不能再少了!”

读书人还是不说话。

老人大怒,又开始撒泼打滚,不过这一次,那只酒葫芦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大概是深怕再倒出去一些,他自己就真不够喝了,“儒家弟子欺负人哇,欠债不还要天打雷劈喽,前人欠债后人遭殃啊!”

崔觉突然叹了口气,“一口,不能再多了。”

老人原本一张泪流满面的老脸,突然间雨过天晴,笑眯眯说了两个字,“成交!”

——

枣林中。

女子青玉盯着面前那张棋盘,轻声问了一句,“是不是只要下一局棋,就能从这里出去?”

那个暗处的声音大概是有些讶异,好奇道:“你还会下棋?”

女子没有说话,是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那个声音似是笑了笑,大概是心情不错,所以语气中也带着些笑意,“光是下棋不行,还必须得赢过我才成,不过看在你是个娇滴滴美娘子的份上,本君倒是可以给些便利,你若是下输了,只需在此地陪着本君再下一百局就能出去,至于到时候外面是何光景,本君不作保证。”

烂柯一局五百年是常事,但一百局过后的人间会如何,当真不好说,反正眼下还活着的人,到了那个时候大概都死完了九成九了,真正的沧海桑田。

青玉想了想,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这话像是把暗中那个人给问得有些语塞,直到片刻后才有些古怪道:“如果我输了,自然是放你出去。”

女子摇了摇头,“这不公平!”

暗中那个声音有些好笑,“为何不公平?”

青玉看着棋盘对面,认真道:“不是我们自己想来这里的,而是你强行把我们关在了这里,所以这件事不应该成为你的筹码。”

对面那人又是久久不曾说话,直到青玉都以为对方离开了的时候,他才道:“虽然能将你们拘拿在此是我的本事,但看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我且认下你说的道理,那你准备如何?”

青玉闻言抿了抿唇,缓缓道:“如果你输了,你要放我们四个人一起走。”

对面那人叹了口气,“虽然我不觉得你能赢,但既然你都这么认真了,我要是不答应,倒显得我没有底气,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如你所言?”

青玉此刻闻言,终于微微放松下来,继而深吸一口气,表情再次认真起来,伸出一只纤细洁白的素手,缓缓捞起眼前正要落在棋盘上的那一枚白子,略微思索之后,换了个位置轻轻按在了棋盘上。

这个只记得自己是无父无母浣纱女的年轻女子,从不记得自己曾学过棋艺,但在此刻,当她在见到那张棋盘的时候,恍如无师自通。

……

楚元宵始终未曾触碰那些还在不断交替落在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即便是对方说过了终局之前不能赢,就一定会感受到什么叫“烂柯”,但他还是没有直接下手。

因为少年人试探良久,始终不知道自己该从那里下手,也不知道自己该接手哪一枚棋子,他甚至连怎么样才算赢都不知道。

有些事不会就是真不会,当初在小镇五方亭,那盘只有三十二颗棋子的象棋,棋路变化之多,让作为旁观者的少年人都有些头疼不已,眼前这黑白子,整整三百六十一颗,虽不一定都会摆完,但同样也更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书上当然有写过一些出名棋局,比如那本《山川略解》,就曾浓墨重彩描述过一场大名鼎鼎的对弈,叫做“当湖十局”。更早之前,楚元宵在礼官洲长风渡口时,也从新开的那间书铺里的某本杂书上翻到过这个名字。

每有棋道书籍,必提“当湖十局”。

一座当湖,两位棋手,一人出身某座三品帝国翰林院,是在皇帝驾前侍奉多年的国手棋待诏,另一人的身份不得而知,众说纷纭,只知是个无官无职的江湖人,但至今都不曾有人挖出过其真正姓名,有人说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帝,也有人说是兵家的那位副祀,还有人说是中土涿鹿州的那位魔道祖师爷…

无论是谁,想来都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件事从无数好事者求索了无数年,都不曾真正挖出来其真身来看,就已然是一目了然,可见一斑了。

当年那湖心十局,临近观棋者寥寥,事后也从不曾有人亲自出面说过其间过程,更无任何一本与之相关的棋谱传世,对于那个让无数人猜来猜去的对弈江湖人的身份,所有知情人更是讳莫如深,甚至就连最后是谁赢了都没有提过哪怕一个字。

一场一问三不知的对弈,之所以还会名传天下,当然是因为彼时那场对弈引发出来的天地异象,蔚为大观。

那座当湖,方圆千里之内连雨三月,以至于河流改道,以那片陆地为基底,改出来一张方圆千里的天地棋盘,这样的本事,那可是真正的天下间独此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