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页)





惊蛰头皮发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耳边好似能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惨叫声,那些声音在叫嚷着。




而鞋底里居然藏着这么多可怕的蛊虫这个事实,已经将惊蛰吓得要疯,两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容九抬起惊蛰的脚,刚才惊悚的画面,已经打碎了他所有的防御和抵抗,男人得以轻易地擦洗着惊蛰的脚。




诚然而言,惊蛰的脚并不好看。




这是一双操劳的脚。




正如惊蛰的手指,都长得厚厚的茧子,唯有如此,才能支撑起这具单薄的身体在各处奔波。




冷白的手指从脚腕摸到脚底,将每一处的不平都抚过,在几处觉得有趣的地方,又逗留了更久的时间,连几根脚趾都被掰开来查看,最后才一一擦了个干净,放在地上衣物的干净处。




当容九抬起另一只脚时,惊蛰总算,总算从那令人发疯的画面里找回了一点点冷静,吞吞|吐吐地说道:“容九,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吧?”




他刚才的确很害怕。




惊蛰原本以为,他出来时,在自己身上涂抹那些香灰,就能够阻止那些黑虫往自己身上爬。




事实上也是如此,它们遇到他的时候都在四处逃窜,除了后来……




被buff所吸引后。




可惊蛰崩溃的是,他根本没发现鞋底藏了那么多的蛊虫。




一想到自己刚才就是踩在它们的身上四处乱走,他不止鞋袜不想要,就连这双脚都不想要了。




“无事。”容九的声音还是冷冷淡淡,“洗完,就不在了。”




他没有答应惊蛰,却是说起了别的话。









异的是,他好像知道惊蛰在害怕什么,主动提及了这件事。()




惊蛰忍了忍,还是没法眼睁睁瞅着容九给自己洗脚这个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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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




可上次,分明没有这么强烈的羞耻感,也没有这种……




奇怪的氛围。




是因为刚才的蛊虫?还是因为容九单膝跪在他身前的画面?




惊蛰总有一种强烈的错位感。




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如此快,甚至有点模糊的感觉,他抱着已经逐渐温暖起来的身体,嗫嚅地说道:




“那,其他的衣服上,还……会不会有?”




“不会,你出来时,涂了那香,它们天然会避开。”容九的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正常来说,它们连藏鞋底这种事都不会做,看来,它们过分钟爱你。”




这一句话,如同猛然炸|开的雷霆,让惊蛰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他勉强扯开笑,“怎么会……它们的主人,不是贵妃娘娘吗?”




“你猜到了?”




“我又不是,傻子。”




“这么大的雨势还跑出来的,不是傻子是什么?”




惊蛰忍不住反驳,瘪嘴说道:“我又不是无的放矢,才来的。云奎说,杂买务外都是黑虫,我觉得古怪,又想起你的香能驱虫,给了他们一些,又给自己涂上,这才出来的。”




容九冷淡地抬眸看他:“你都知道穿上防水的衣物,就没想过,过大的雨势会洗掉气味。”




若不是因为惊蛰是用涂抹香灰的方式,就这么大咧咧出现在宫道上,早晚被啃了个干净。




惊蛰:“……那杂买务怎么没出事?”




“宫人不是她的目标。”容九淡淡说道,“她让蛊虫倾巢而出,只为了能够给皇帝致命一击。”




皇帝。黄仪结。




惊蛰的心好似被重重敲击了一下,心头有着雾沉沉的重压,他模模糊糊有着个可怕的猜想,却始终没有凝聚成形。




到底是真的猜不透,还是不愿意细想下去……惊蛰也很难分清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想问,黄仪结为什么要杀皇帝,奉先殿内,为何重建时会掺进那么多特制的香?”




这虽不是惊蛰最紧迫想知道的事,可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这都是显而易见的问题。




“从前,皇帝制作了一批沉香,里头蕴含着能够驱散蛊虫的气味,我送你的那香里,也有类似的作用。奉先殿的‘意外’重建,只是起了个,有备无患的作用。”




惊蛰既然想听,容九的解释,也足够详尽。




只是,虽选在了奉先殿。




可不管是一力主持的宁宏儒,还是最开始决定选址的景元帝,都没想过真的要让其烧起来。




毕竟,那是奉先殿。




“黄仪结,是太后特地弄进宫来,作为后手用的。她想让皇帝早点死,免得阻碍她儿子的路。”容九将惊蛰湿|漉|漉的脚放在膝盖上,慢




()条斯理地擦着(),黄仪结呢?()?[(),为了家人,也答应了这个交易,所以今天,黄仪结闯入了乾明宫。”




毕竟,景元帝动了黄家。




这不仅是动摇了太后的根基,同样也是动了黄仪结的命|根|子。




惊蛰瞪大了眼,没想到贵妃居然会这么胆大。




“她的蛊虫,能够控制人吗?”




“嗯。”容九平静地说道,“她的本命蛊很厉害。”




惊蛰:“那整个乾明宫的人……”




“或许死了,或许还有活着。”容九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皇帝应当没死。”




惊蛰:“……你提起皇帝的语气,能再随便点吗?”




那可是景元帝,那是皇帝耶!




他瞅着容九,有种他迟早有一点会死在这张嘴巴上的错觉。




惊蛰刚这么想,身体就猛地被一双强有力的胳膊抱起来,吓了一跳。




他身上里衣沾湿的地方,已经被火堆烘得差不多,浑身都暖洋洋的,此刻被抱起来走动,就有一种上下不着地的恐慌感。




惊蛰刚晃了晃脚,就听到噼里啪啊的声响,许多东西被扫下了地,而后他被放上了……




供台。




惊蛰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桌子瞪大了眼,惊恐地回头,果不其然就看到包括慈圣太后在内的牌位,正幽幽地回望他。被容九扫下来的,竟是这张供台上的供奉。




惊蛰简直要晕过去,真是如坐针毡。




“没有其他要问的吗?”




非常体贴,非常温和,就好像能够感觉到他还有未尽的话,没有问。




容九的语气幽幽,近在左右。




好似鬼蜮幽魂,丝丝如缕的凉意,着实叫人害怕。




可再害怕,惊蛰都没有自己坐着的这台子害怕,他惨兮兮地看向容九。




“这台子,非坐不可吗?”




容九理所当然地说道:“只有这处最干净。”




惊蛰有点崩溃:“可这是慈圣太后的供台啊!”




景元帝他娘!




皇帝为了慈圣太后,都封锁了慈宁宫不许黄太后入住,就算这母子俩再生纠葛,应当也是有几分在意的。




容九竟对慈圣太后如此不敬,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惊蛰想,他刚才是真的疯了,才会觉得容九有可能是……




哈,怎么可能呢?




他抹了抹眼角,觉得再晚点,他和容九真的要做一对被砍头的野鸳鸯。




一想到容九烧了奉先殿,再一想到身后虎视眈眈的牌位,惊蛰觉得,此时此刻,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叫他吃惊。




可当容九捉着他的脚,不许惊蛰下来时,他是真真有点崩溃。




“就算这里没什么人来,可直殿司每天都会有专人负责这些殿宇,根本不脏。”




惊蛰焦头烂额地解释。




他根本不知道,容九突如其来的偏执到底为什么,只想给他解释这地面,根本,不可能




(),脏!




除了他们刚才进来踩出来的之外。




脏的不是这块地,是他们刚才湿|漉|漉的狼狈模样。




可容九的视线……




有几分古怪。




惊蛰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蕴含在冷静表层下的,好似涌动的熔浆……灼|热,滚烫,癫狂……强烈的欲|望碰撞到一起,化成某种粘稠、怪异的注视。




在那双漆黑眼眸前,他打了个寒颤。




“……容九,”惊蛰停下那些无力的解释,“你怎么了……吗?”




他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发出声来,几乎瞪大了眼,看着容九在他的身前跪下来。




“……你做什么?”




他喃喃的,简直无法接受眼前这样的事。




惊蛰能够接受他们那些亲密的接触,那是因为他们是情|人……可他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不是那种看到有人在自己身前卑躬屈膝会感觉到快乐的人,相反,他只有毛骨悚然。




惊蛰的脚踩在容九的肩膀上,却不是要侮辱他。




不成,不行。




惊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身上那个该死的buff,因为被那些黑虫袭击后太过惶恐,他怎么能忘记,这个buff的施展范围,不只是那些该死的蛊虫……




是包括所有的生命。




蛊虫如此,人也是如此。




惊蛰的脚尖用力,就要将容九踢开。




二十四个时辰,两天的时间。一想到这个段暂,又漫长的时间,惊蛰就欲哭无泪。




他的动作很快,的确将男人的身体推开了些,可惊蛰还没来得及跳下,容九就抓住那只脚,侧过头去。




湿|润的潮气,让那惊颤猛窜过神经,一时间,惊蛰连身体都在发僵。




容九,在亲吻他的脚。




“容九!”




惊蛰的声音紧绷到要折断的地步,他尖锐地叫住容九的动作。




容九扣住脚腕的动作是那么的用力,可是亲吻的姿态,又无比的轻柔,好似那是什么值得怜惜的脆弱之物。




“……你,起来。”




惊蛰压住心里的惊慌,试探着用命令的语气和容九说话。




男人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挪过来。




在长久注视,以至于惊蛰都头皮发麻的漫长里,容九当真站起了身。




高大的身影,哪怕惊蛰坐在高高的供台上,容九还是能轻易将他遮盖住。




好似一丝一毫都要吞噬干净的怪物。




惊蛰咽了咽喉咙,不再说“我想下去”,而是说,“我要下去。”




命令,要用,命令的口吻。




他在心里疯狂地和自己强调着这个至关重要的点。




容九……的确是让他下去了。




是让他踩着他的膝盖下去的。




惊蛰踩在男人的身体上,根本没有之前那种想要欣赏的心思,心里只剩下咆哮,哪有听话只听了一半的?




他努力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疲倦地让容九给他抱回火堆去。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接受不了就这么直接坐在别人的供台上。




“死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不复存在。”容九淡淡说道,“你根本不必介意。”




惊蛰绞尽脑汁解释:“这不是芥蒂不芥蒂的问题,就算……这世上没有神仙,也没有鬼魂,可是,只要心里留着点惦记和念想,总能活下去……有点敬畏,不是坏事。”就跟太后和黄家,肯定是一点敬畏都没得的。




哦,眼前这位也是。




疯得吓人。




惊蛰在记起buff的效果后,虽然竭力想要远离容九,可这尝试不怎么成功。这buff在容九身上发挥的作用也奇奇怪怪。




一般来说,所谓的王……




就跟那蛊虫般,对上他,是孺慕和尊敬,虽然他……非常不想要去听那些蛊虫的声音,可是若有若无的,只要惊蛰愿意,他的耳边仿佛缭绕着那些嗡嗡作响的窸窣声。




它们敬仰着惊蛰,随时愿意匍匐在惊蛰的脚下。




而容九……




他跪在惊蛰身前的样子,只会让人惊悚。




男人的身上,携带着一种令人心惊担颤的嗜血与暴戾,流露在外的理智,有时不过伪装。




在长久的接触里,惊蛰逐渐认知到了这一点。




他无力去改变。




也知道自己根本改变不了容九。




曾经的经历,塑造了容九这个人,而他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过去,改变那些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可他更知道,容九的本性孤傲冰冷,这种匍匐跪倒在他人身前的事,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




惊蛰不想看到这个画面。




哪怕那个人,是他自己,也是一样。




这是他拼了命,也要下供台的原因。




最重要的是……哪怕容九跪在身前,却也根本不会给人一种毕恭毕敬的感觉。




那更像是……




被什么怪物贪婪地注视着,只要有一点点松懈,就会被啃噬殆尽。




惊蛰坐在火堆旁,却还是能感觉到那种黏糊糊的,怪异的视线。




容九还在盯着他,就好像……他是什么可口的,美味的……




惊蛰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将那些奇怪的幻想全都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