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第2页)





惊蛰朝着他笑了笑,低头欠身,没与他说上一句话。




等此事尘埃落定,惊蛰谢过韦海东后,却是开口问起了另一件事。




“敢问韦统领,不知今日,我可否见得容九?”




韦海东:“容九怕是得到晚上,才是有空。”他看了眼惊蛰,摸了摸下巴。




“你看起来,似乎是有些不大高兴?”




惊蛰又笑:“有韦统领为小的解决此事,小的只有欢喜,哪会不高兴?”




只是顺利。




真是,太顺利。




不管是慎刑司的上门,还是韦海东出现,再到孙少涛的识趣,这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值得质疑的余地。




可惊蛰就是觉得,颇有古怪。




只是这份异样,惊蛰不会同韦海东说,他只是正正经经再朝他谢过。




回到直殿司时,惊蛰刚进门,就被蹲守在门口的世恩和谷生齐齐抓住。




两人一左一右扑上来,险些将惊蛰怀里的药包都挤得掉了下来。




“怎这么多药?”




“你没事吧?”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惊蛰差点没分清楚是谁问的。




()“我去侍卫处,本就是为了拿药。”惊蛰先是回了第一个问题,“我没事,赶巧遇到了韦统领,此事已经解决。”




待听到慎刑司的人,还去找过姜金明,惊蛰深吸了口气,将药包交给谷生,又去了一趟掌司门外。




……然后挨了姜金明好一顿骂。




姜金明平时待惊蛰可真是温柔,还是头一回将人骂得狗血淋头,抬都抬不起来。




待姜金明把心口的火气发泄出来,这才猛喝了一盏茶,冷冷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蛰抿唇:“不知可否请掌司,先派人寻一寻,鑫盛的行踪?”




姜金明微愣,继而脸上浮现出怒容。




显然,他已经知道惊蛰的暗示。




他叫来了一个小内侍,让他去将鑫盛叫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那小太监又回来,怯懦地说道:“掌司,小的没能找到鑫盛的身影。与他同屋的人说,自打晨起,就再没看到他的人。”




姜金明气得摔碎了茶盏。




“该死,竟是这个混账!”




慎刑司上门来要拿人,与姜金明说的那话,也有威胁他的意思,不然何以要提起“贿赂上官”这件事?




不过是以此拿捏姜金明,让他不要在这件事上多事。




鑫盛那厮,在举报惊蛰的时候,却是连姜金明也一并记恨上。




姜金明气得脸色难看,他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只觉得鑫盛此人真是狼心狗肺。




他何尝没给过鑫盛机会?




惊蛰离去上虞苑那么久,姜金明调来了鑫盛,但凡他会来事,真的手里有真章,姜金明何必在惊蛰回来后,就立刻给他换掉?




这还不是因为他没本事?




虽然的确是会读书写字,可是这读,只能读大半,写嘛,更是歪歪扭扭,有些软趴趴。




比起从前的云奎的确是好,可鑫盛又不是云奎,姜金明自然不会容忍他。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姜金明每每带着鑫盛出去,他多半是连头都抬不起来,撑不起场面。




惊蛰是不爱说话,可所有掌司身边的侍从都与他关系不错,那廖江更是引以为友,连带着那江掌司对惊蛰态度也是不错。




姜金明早就用惯了惊蛰,做事又快又好。




何必舍近求远,舍好求坏?




鑫盛只看到别人待惊蛰好,却从没想过,那是惊蛰应得的,而自己做得,到底又是如何。




姜金明气得心口疼,扶着桌子坐下。




惊蛰生怕他气出毛病来,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姜金明摆了摆手,叹气着说道:“这事,倒也怪不了你。是我当初不该给他妄念,反倒是生事。”




若当初姜金明不多给他这么个机会,鑫盛再是阴郁压抑,或许也不会这么嫉妒惊蛰,甚至还做出这样诬陷的事。




姜金明掌控着整个直殿司,有谁常往来,他自然清楚得很。




杂买务的人和惊蛰走得近,御膳房那边,更是时常来人,惊蛰的朋友,倒还真是不少。




再加上……那个名为容九的御前侍卫……




姜金明曾查过,御前的确有这么个人物,且还颇得韦海东看重。




这大概是今日,韦海东会顺手帮惊蛰的原因。




姜金明的心情尤为不好,挥手让惊蛰与那小内侍一起出去,就连碎片都不让人收拾。




小内侍刚被吓了一跳,出去的时候,还有点惶恐。




惊蛰安慰道:“姜掌司不是对你发脾气,莫要在意。”




小内侍刚才在屋内听了一嘴,愣愣地说道:“惊蛰,难道是那鑫盛诬告了你吗?”




惊蛰微顿:“暂且还没证据,倒也不可这么说。”




只是在这宫里生活的人,多少得有点听得懂言外之音的能耐,那小内侍听了惊蛰的话,脸色白了白。




惊蛰只让他谨言慎行,就让他回去了。




不过,就算那小内侍不说话,可是慎刑司登门,惊蛰去而复返,鑫盛失踪这几件事,是在同一天发生的。




再加上,慎刑司上门时,姜金明生怕出事,大门是敞开着,发生的事情,也是有人听到了的。




宫里不缺聪明人,蠢人只会早早死去。




惊蛰无事,顺利回来,鑫盛却是再没听到消息。再加上鑫盛平日里,对惊蛰的态度也多有妒恨,一经猜想,就难免会联系到他身上。




惊蛰对外人,没有多说什么,怎么问,都没有说。




私底下,世恩他们来问,惊蛰到底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世恩极其愤怒:“这人,是吃饱了没事干?整日寻思着这么三瓜两枣,也不看看自己配吗?”




慧平沉声:“现在最重要的是,为何慎刑司会被说动来查?”




慎刑司不可能只是因为鑫盛一句话,就贸然相信来查惊蛰,除非,他的手上,有着能够叫慎刑司信服的证据。




谷生猛地看向惊蛰:“你可有丢失的东西?”




惊蛰:“要紧的东西,肯定是没丢。不过我不在屋这些天,倒是没细查过。”




慧平蹙眉:“难道是偷偷闯入?”




他在屋里时,却是一点都没感觉。




惊蛰摇了摇头:“没有日日防贼的道理,要是他真的偷走了什么东西,我们也毫无办法。”




惊蛰的东西很多,除却容九送的,还有乾明宫的东西。直殿司当然不可能专门给他开辟个库房,就只能全部塞在自己房间,塞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这么多的东西,要是丢失了一两个,除非特意查,不然根本无从下手。









孙少涛笑着回到了慎刑司。




这位掌司时常笑,笑起来很和气,叫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去将鑫盛,以及今天出去的几个人,全都带过来。”




孙少涛的拇指擦了擦嘴边,平静地说道。




这个动作




一出,跟在孙少涛身后的人声音更加低了一些,“小的这就去。()”




这处叫人害怕的慎刑司,光是从外表看起来,却是和其他任何一处完全相同,冬日难得温暖的阳光从外面滚落进来,在地上簇拥成一团,如同艳丽的花。




孙少涛吃了口热茶,扬眉看向被带进来的人。




他挥了挥手,其他的人都站到边上,唯独一个陌生的小太监站在中间。




他的脸上长着一颗痣,有些明显。




孙少涛朝着他笑了笑:你叫,鑫盛??()”




“正是,小的见过孙掌司。”




孙少涛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人嘛,长得还算是不错。”




鑫盛的脸上刚要跟着露出个赔罪的笑,就听到孙少涛笑眯眯地说道:“你来慎刑司,是为了举报你同司的一等太监,惊蛰是吧?”




“正是。”




“证据呢?”




“在这。”鑫盛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玉瓶从怀里掏出来,放在手中,“还请孙掌司过目,这是唯有御前才有的神药。”




孙少涛命人拿了过来,这东西入手的感觉却是不冰不凉,非常舒服。本身玉的质地就难得,更别说它的价格,的确非同凡物。




最重要的是,鑫盛的确说中了一点。




这样的玉瓶样式,唯独御前才有。




只有专供皇帝使用的御药,才会是这般模样。




孙少涛的心里盘算着事,面上的笑容却是依旧,“可是,咱家记得,御前曾经赏赐过惊蛰一回,说不得这些东西,就是那个时候赏赐下来的呢?”




鑫盛面色扭曲,略有妒恨地说道:“如果是其他的还有可能,可这东西,远在惊蛰被赏前,就已经出现在他的手里。”




他的话音落下,又想到什么,急切地说着。




“惊蛰是不可能得到御前的东西,可他的手里,却有大量的玉瓶,这肯定是有和御前关系菲薄的人,一直在给他暗渡陈仓。”




就算远在姜金明用他前,他就已经明里暗里地盯着惊蛰了。




这说起来,倒也是有几分道理。




“来人呀,将鑫盛压下去好好审问,查查他身上可还有别的事情,再将幕后的人,给我榨出来。”




孙少涛漫不经心地吩咐下去。




至于亲自动手?




他倒是很想,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鑫盛脸上的喜悦被冻结,仓皇地看向孙少涛:“掌司,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可是什么都说了,您不应该去抓拿惊蛰,为什么……”




“惊蛰卷入此事,乃是一个意外。”孙少涛说起惊蛰,就像是在提起一个熟稔的人,“至于你,是怎么钻空子得以进来的,自然得好好审问。”




鑫盛被按住肩膀,却还是拼命挣扎。




“不,不可能,你们都在包庇他,为什么,我明明都说了,这些都是惊蛰的问题,为什么你们都不信呢!”




鑫盛被拖了出去,可他留下来的话,还在屋内




()回荡。




孙少涛将玉瓶放在桌上,平静地扫向其他人。




而后,笑意更浓。




“接下来,轮到你们几个与咱家说说,怎么咱家一朝出去,回来呢,就跟差点变了天似的。”他的声音温温柔柔,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火气,“咱家,可是险些被你们这些兔崽子给祸害了。”




随着孙少涛每一句话,底下的人都不住哆嗦。




孙少涛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手段只会比他看似和煦的外表残忍许多。




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说道:“并非是小的妄动,掌司桌上留下来的文书里,的确有一份,是抓拿惊蛰的命令。”




他们认得掌司的字,也清楚掌司的印章。




这样的东西,放在了需要处理的文书里,自然会被他们所执行。




孙少涛直到此刻,脸色才微微变化。




“文书呢?”




有人从怀里翻出来,上前两步,躬身递给了孙少涛。




孙少涛翻开一看,发现其上文字,的确是自己的字迹,那盖上的印章,也的确是他的私印。




这个东西,要是拿出去,就算是孙少涛也没办法证明,这不是自己所书所写。




可他清楚得很,自己从来都没有下过这种命令。




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在慎刑司里,自然有一杆秤。




这里并没有所谓公平。




尽管慎刑司背负着的是判断刑罚的职责,可说到底,倘若真的事事都能做到公平公正,慎刑司早就换了人来做。




像是惊蛰这种,和侍卫处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除非他犯了大罪,不然就一点小毛病,慎刑司可不会冒着和侍卫处对上的风险。




那容九……




孙少涛脸色微微沉默,在御前行走,在这宫中,多少是听说这个人。




只是这个人神秘得很,虽在韦海东的身边做事,可见过他,看过他的人,却始终少数。




然不代表,孙少涛敢贸然得罪。




且看韦海东的维护,肯定不是出于对惊蛰的欢喜,而是那容九。




孙少涛是疯了才会和韦海东作对。




他攥紧手中的文书,到底是哪个人陷害他,是想借着他的手打击容九?还是说,这其中还有他没能觉察出来的问题?




一想到这个,孙少涛的脑袋都疼。









乾明宫内,景元帝正在更换衣服,宁宏儒小心翼翼地给他捧来新的外衫。




地上跪着个人,正将今日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转述。




包括慎刑司正在进行的事。




景元帝换下朝服,穿上身的,是合身得体的常服,冷白的手指捋着袖口,最后落在腰间的香囊上。




那人说完,宫室就陷入某种异样的安静里。




宁宏儒轻声细语地说道:“孙少涛此人机敏,怕是会看透少许。”




不过,就算看破也没有关系。




孙少涛这人惯会做事,




只要觉察出危险,后撤最快的,也是他。




今日,不过是一场闹剧。




却已经是编排好的戏码,棋台上的每个人,都顺势而动。




景元帝凉凉开口:“茅子世到了吗?”




“就在殿外。”




“那就让他进来吧。”









如果不是到傍晚,惊蛰骤然在黄昏下,远远看到了容九的身影,他都快忘记今日发生的事。




他手头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原本出来,不过是为了替姜金明跑腿。




是刚好送完了东西,在回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