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第3页)



这或许是因为身份的不同,所掌握的权势也就不同,从前,容九嘴里说出来的一些话可以当做是玩笑,但是赫连容那么一说,就仿佛这件事真的会这么做。




比如屠杀后宫妃嫔。




尽管宁宏儒已经明里暗里暗示过那些人罪有应得,然惊蛰还是无法接受。或许有那么几个的确是如此,可那些完全不受宠,也根本没见过皇帝的那些弱女子,又岂非是倒霉透顶?




惊蛰真的很怕哪天皇帝突然回来,满身血气,却笑吟吟与他说……阻碍都消失了。




光是想想都是噩梦,更别说真的实施。只要他在皇帝的跟前感觉到不自在,他们中间的隔阂也就依旧会存在,可他要怎么放松?




惊蛰看着有些担忧的明雨,冲着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把他推出了门。




“我真的无事。”




“要不,”明雨猛然回身,“你还是跟我……”




啪——




清脆的一声响,门外的宁宏儒等人跪倒在地上,紧接着,明雨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下意识跪了下来。




景元帝来了。




最前头的男人抬起了眼,带着几分冷漠的神情。




唯独惊蛰。




他站在门边上,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如果把赫连容当做皇帝来看待,那惊蛰这腿无论如何都是要弯下去的,奈何他看过这张脸已经无数次,甚至摸过,亲过,想要立刻重新建起完全的防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再则……




赫连容的眼神森冷地落在他的身上,颇有种惊蛰这膝盖但凡敢弯下去就要打断的错觉。




惊蛰索性低下头,不去看他。




“起来。”




赫连容随意地说道,身后跟着的茅子世低着头,一句话也是不说。




在宁宏儒等人起身后,赫连容径直越过他们走向惊蛰,看着他身上的穿着皱了皱眉:“不多穿些?”




惊蛰:“……方才都在殿内,不冷。”




在这乾明宫内,怎么可能冷?




赫连容抬手碰了碰惊蛰的额头,冷声道:“还说不冷?”




惊蛰被大手的温度冻到瑟缩了下,听到男人这话,没忍住反驳:“你自己比我还冷,这说的什么胡话?”话一出口,惊蛰句忍不住对自己皱眉。




这太过亲昵。




赫连容的神情柔和了些,对宁宏儒吩咐道:“去取件大氅,再拿两个暖手炉来。”




“喏。”




惊蛰:“我也要去哪……吗?”




这听起来像是要出去的模样。




赫连容不疾不徐地说道:“去见,太后。”




惊蛰愣住,原本移开的眼神,忽而又落到赫连容的身上,就听到他低低笑了声。




“怎么,她难道不是你的仇人?”




惊蛰不知为何,莫名想到刚才他和明雨在殿内的对话。仇人……是啊,太后的确能算是他的仇人,而他待仇人,的确会比现在果断多。




惊蛰抿着唇:“多谢。”




不过,想起还尴尬留在这里的明雨,惊蛰忙说道:“明雨,你刚才要说什么?”




明雨缓缓摇头:“只是要回去了。”




景元帝站在惊蛰的身旁,冷淡的视线随意地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不经意的那么一瞥,却猛然惊出了他一身冷汗。




初进乾明宫时,景元帝说的话,犹在耳边。




“惊蛰喜欢你,在乎你,这是你该死的理由,也是你活下来的理由。”那个男人,比曾经见到过的容九要可怕得还要多,仿佛说出来的每个词句,都带着沉重的力道,轻易就能碾碎明雨的性命,“让他快活些。”




跪倒在下面的明雨差点愣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算是皇帝陛下,可是前半句话和后面的话,有什么关系吗?




明雨处在既被威胁到,又被怔到的茫然里。




景元帝想杀了他。




这在明雨拜见景元帝的那瞬间,就能感觉到的事,这种煞气远比他还是容九时还要凶残,这或许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他们必须拥有这样的警惕才能更容易在皇宫里生活下去。




但也相对的,哪怕带着浓重的恶意,景元帝却真真没有动手。




明雨恍惚地走出了乾明宫,殿外,那位接引他来的大太监还在外头等着他,笑眯眯地对他说:“还请跟我来。”




明雨:“……我猜,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能与其他人说?”




大太监笑着说道:“你是个聪明人。”




那自然是不容得任何泄露。









“我们,要去哪?”




惊蛰谨慎地躲在御驾角落里,很是不适应。整座车马就跟个移动的小房子一样,看起来精致华美。内里的摆设布局更是如此,内外隔开,里头是一处能躺下的软塌,不管是吃食还是被褥都有准备,伺候的宫人就在隔开的外间候着。




想要下御驾,就得穿过两道门。




惊蛰坐在一头,赫连容坐在另一头,手里还有没批改完的卷宗。男人低着头,随意地说道,“不远,不过这样去安全点。在你左手边有书,你可以随便看。”




惊蛰微愣,犹豫了会,抽开身边的柜子,看到里面一层层的确都放着书籍,他看了眼书脊上的名字,挑选了一本出来。




这是




本无名氏写的妖怪异志,惊蛰刚津津有味看了几页,御驾就停了下来。




他有点失望把书阖上,正要放回去,却看到赫连容探身过来,抽|出惊蛰手里的书看了几眼,低声道:“你喜欢看这些?”




容九从前送过惊蛰不少书,不过什么都有,没有特地挑选过。两人见面的时间少,惊蛰自然不舍得把时间用在看书上,所以容九也不太知道惊蛰喜欢的类型。




惊蛰面色微红,尴尬地说道:“只要是书,都是喜欢。不过,比较想放松的时候,还是会想看点……”他的眼神往赫连容手里飘了过去。




故事,总比其他的能放松精神。




赫连容把书放回惊蛰手里,拉着他的胳膊将他带起来,“带着,待会看。”




惊蛰茫然着被赫连容带下去,待抬头,才发现,眼前赫然是寿康宫。




赫连容把太后关在寿康宫?




进了正殿,惊蛰感到些许异样的冷,不知是因为失去了主人,还是在除夕的浩劫里也受了冲击,惊蛰敏锐地发现,有几处地方还溅着血。




景元帝:“你想见她,还是要到屏风后?”




惊蛰犹豫着说道:“我暂时不想惹来太多的,关注。”




不管景元帝要审问太后,还是另有目的,惊蛰都没打算过多参与,毕竟他这次之所以跟着他来,也不过是想亲眼看一看太后的下场。




惊蛰没有那种仇恨一定要自己报的纠结,不管是谁让太后落难都成,他能看到那个最后的结果,那有朝一日得以祭拜那些人时,总归能有件好事能说。




赫连容吩咐人准备了下,惊蛰就躲在后头看书。




哪怕外头真的响起太后尖酸刻薄的叫骂声,惊蛰都真的当做没听到,还在思索着故事里的书生为什么都那么好命,总是在破庙住宿的时候能遇到个貌美的狐狸来奔,既是貌美修道的狐狸,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嫁给一个破落书生为妾,做正头妻子不好吗?




都有这么大的能耐,寻一个一心一意喜欢她的夫君,本就是……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爹不疼娘不爱,不过是个贱种!真以为自己占嫡子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顺霸占着皇位?配吗?也不看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猪狗不如的事!”




惊蛰捏着书页的手指硬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松手,看着书上出现的皱痕心疼得要命。




“……哀家真是后悔,在慈圣太后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替她把你给溺死,你不知道吧,她是这世上,最恨你的人,哈哈哈哈哈……纵是哀家的恨意,都比不过她呢……”




惊蛰咬牙把书放到边上,要是再继续看下去,他都怕自己把书给撕了。




太后到底什么毛病?




惊蛰从前只远远叩拜过,没见过这人,也没听到声音,今日一见,真的手硬硬的。




赫连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带着点冷淡。




惊蛰隐约知道,他来这一遭,并不是真的想审问太后什么,他只是来欣赏太后这




狼狈不堪,如阶下囚的模样。




非常恶劣。




就算太后再怎么唾骂,成王败寇,她如今失败,就算赫连容真的出于某种原因不能杀了她,然从今往后,太后再不能跟个麻烦的搅屎棍一样招人厌恶。




想到这里,惊蛰的怒气稍稍压下了些……




个鬼。




惊蛰还是气。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来回踱步。




赫连容太倒霉了吧?虽他的确可恶,但他的长辈怎么没一个好东西?亲生父母恶意满满,这后来的养母也是恨不得他去死。




这就像是一棵树,打小就被踹歪了,好不容易自己挣扎着活下来,不管长得再丑陋,再怎么狰狞,那大部分原因,可还得怪那踹树的人。




赫连容慵懒地说道:“太后不必如此舌灿莲花,不如想想,等你失了势后,你那好儿子,该怎么活。”




太后分明知道,赫连容是故意提起赫连端惹她生气,然她的确是无法容忍……瑞王这个愚蠢的怂蛋,要是真的听她的话,在除夕攻入京城,就算景元帝再有戒备,可是里应外合,他自然腾不出手来解决虫奴。




皇帝提这怂蛋,是在嘲讽她呢!




“呵,瑞王再如何,也比陛下这种品味独特的人要好多的,怎么,钻男人的裤|裆有趣吗?还是个没根的贱人……”




赫连容的脸色阴冷,望着太后的模样,就如同她是个死人。




之前太后不管怎么说,景元帝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今看到他神色微变,心中自然痛快。




赫连容捏碎了扶手,黑眸里凝聚着残忍的杀意,正要开口,就听到屏风后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真是忍无可忍,不想再忍!




太后的污言秽语,气得惊蛰从屏风后探出个小狗头,恼得像是要咬人:“太后身为长辈,怎么说话如此难听,一点教养都没有。”




从屏风后出来,惊蛰才得以看清楚太后的模样。




她仍穿着华丽的宫装,却是处处狼狈,下摆处有着几多破损,更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而她的两手都被枷锁扣着,虽是坐着,却是连脚都被扣着,无法轻易挣扎。




惊蛰打量着太后,太后也正看着他。




这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很是年轻,长得甚是俊秀,穿着打扮无一不是上品。在他出现后,景元帝竟是站起身来,几步走到他的身边。




“不值当为这种人生气。”赫连容淡淡说道,“看你的书。”




“不看了,什么狐狸书生,都是朝三暮四的货色。”惊蛰气恼得要命,那小脾气显出来,恨不得把书生给撕了,“她骂你,你骂回去呀!”




坐在后面听得他都着急。




赫连容:“我教过你,被狗咬了,不是咬回去,而是要把它的脑袋砍下来。”他搂着惊蛰的肩膀,这动作太过自然,惊蛰还在气呢,根本没留神挣扎。




“她身为长辈,怎么能这么说你?”惊蛰抿唇,“坐上这皇位的人本就是你,这位置合该就是你的,抢不过,只能说明那些人没本事!”




他的声音原还有些低,说到最后,却是大声得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了惊蛰的话,太后仿佛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起来,她笑得那么用力,几乎是喘不过气来,“哀家不是什么好人,那皇帝,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太后根本不屑与惊蛰说话,狰狞地看着赫连容。




“记得,前些日子,刘家那件惨案,杀父杀母杀妻,简直是悖逆人伦。”太后嘴边带着恶意的笑,将判词上的话念出来,“皇帝,陛下,你又有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




她的声音带着浓稠的恶意,仿佛噩梦来袭。




“弑母的大罪,又该如何论处!”




当年真正杀死慈圣太后的那一碗汤,可是赫连容亲手喂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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