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第2页)





要是换做他时,乔世轩不会这么在意。




毕竟朝中出了这样的大




事,不管是谁,都会关注一二,再有自己的见解,这都理所当然。()




但是,许是有了乔琦晟的提醒,再加之陈少康的话,乔世轩忽而有了不同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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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琦晟平静说道:“这也正常,不然,让你们这群子弟聚集在一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乔世轩似乎听出了一点异样,试探着说道:“祖父,您是不是知道,这牟桂明背后,到底是谁?”




“不外乎那几位王爷。”乔琦晟提起毛笔,在白纸上落下几行字,“是谁,重要吗?”




那轻轻一句话,让乔世轩的心情震荡,勉强才压下那种奇怪的惶恐。




“祖父,倘若这般,那这牟桂明之举,是为了……”




他猛地对上乔琦晟的眼睛,一时间,竟是连后面半句话,也是说不出来。




乔琦晟轻声细语地说道:“你既是猜到,何必再问?”




不知为何,乔世轩觉得这几日祖父的模样,有些怪异。这话题听起来太敏|感,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往前,却还是没忍住问上一问。




“祖父,您最近,似乎有些心事?”




乔琦晟随手丢开毛笔,任由着其滚落下去,“三郎,你觉得,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乔世轩微愣,只觉得好笑。




方才在清幽阁,他正问过一个,与祖父这类似的问话,只不过那时候问起的,是传闻中景元帝的情|人。




“是个很可怕的人。”




乔世轩老实说道:“祖父,孙儿只有幸见过几次陛下,不过,他之气势,绝非常人,甚至比先帝,还要来得压迫,凌厉得令人敬畏。”




先帝是柔和的,平静的,纵然有些软弱,不过与其相处,总归不那么害怕。




景元帝呢……只有与他共处一室,乔世轩总会觉得焦躁不安。皇帝陛下分明是冷漠如冰,说话简短又凌冽,少有旁落之眼神,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就罢……然而,即便如此,都难以遏制住那种本能的敬畏。




景元帝不是先帝,他再是冷漠,性情也不如先帝那样平和,那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可能崩裂的雪山。处在这种高压的情况下,又有谁能真的平静如初?




乔世轩甚至可以罗列出上百种不喜欢他的理由。




但是。




乔世轩道:“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位陛下的性情,也觉其凶残可怕,杀戮太重。但是,不论政事手腕,平衡文武,亦或是对外……他都称得上有才能。”




景元帝或许不是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然对比赫连王朝过往这么多代皇帝,他之本事已经足够。




对内能够让百姓安康,对外能庇护国土,如此已是许多人渴求的安定,还有何求?




乔琦晟喃喃:“是啊,还有何求?”




乔世轩下意识看向祖父:“难道,是最近内阁,又有什么烦心事?”




他问得很隐晦。




其实乔世轩想问的,是景元帝。




既然祖父这话问的是与皇帝有关




(),那这心事的来源或许也在他身上。




乔琦晟在首辅的位置上坐了多年,已然是条老狐狸。如他刚才的问话,若是在平时,本不该出现。




这甚是奇怪。




乔琦晟是何等人物?




他若心中有什么想法,何必来问乔世轩的意见?纵然乔世轩很聪明,但怎么可能比得过乔琦晟这等沉浸官场多年的人?




放眼望去,整个朝廷,就再没有能如乔琦晟这等威压之人。




然他还是这么问了,就足以说明,必定发生了一件乔世轩不知道的大事。而这件事,必定就连乔琦晟这样的老狐狸,都被动摇一二。




乔琦晟淡淡看了眼乔世轩,那眼神似是警告。




乔世轩撇了撇嘴,嘴里嘀咕着:“就许您来问,不许我自己猜吗?”




乔琦晟将写好的东西挑起来,看了片刻,出乎乔世轩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把写好的信封起来,而是两指夹着那张信纸放到烛火上。




很快,燃烧起来的焰火就将整张信纸舔舐干净。乔琦晟松开手指,那团还在燃烧的黑色就随之坠|落到了地面上。




随着信纸被烧得一干二净,乔世轩惊讶地发现,祖父好似恢复了从前的淡定沉稳,懒洋洋地朝着他挥手。




“去罢,这没你的事了。”




乔世轩气得牙痒痒,只觉得自己好似参与了一件大事,可偏生只有自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已然落幕。




“祖父,您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




乔琦晟奇怪地挑眉:“我何来不说的道理?”




他看着孙子,笑了起来。




“我不是与你说,明日要记得准时参加宴席,不要叫你祖母不高兴吗?”




乔世轩:“……”




哼!




他气呼呼行了礼,气呼呼地走了。




乔琦晟的笑意,在乔世轩离开后淡了些,他的眼神落在地上那团黑色,最终就连那双苍老的眼眸也染上怪异的神情。




……果真是上了年纪,这定力倒是不如从前。




乔琦晟倚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淡。




景元帝不算得上是传统的好帝王,他冷漠,残忍,有些时候,更是喜怒无常,暴戾残酷。




当初任由他登上帝位,有几多人,怕是在私下,都后悔莫已。如若当初不遵循礼法,而是推瑞王上位,那或许今时今日,就不会有如此如鲠在喉的难受。




可再是后悔,已成定局。




当景元帝走上那个位置的时候,那些当初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底的朝臣,方才意识到这位备受凌|辱的九皇子,竟是在不知不觉中成长成为一头可怕的怪物。




……不,从先帝死的那一天开始,他们原本就该意识到这一点。




不管有再多的想法,景元帝有一句话,倒是说对了。




百年累之,倘若要毁,不过一朝一夕,便可成矣。




他若真是发起疯来,那可真是无人能够阻止得了他。




若是没有把景元帝拉下皇位的本事,那多余的争辩也是无用。身为臣子,能做的不外乎臣服。除非有那玉石俱焚的决心,不然何来抗衡本事?




乔琦晟若是有这样的决心,当年就已经动手,何必拖到今时今日?




叹,叹,叹。









“乔琦晟那个老狐狸,不答应便罢,反倒是差点被他玩了一手。()”




他在首辅的位置上做够了,纵是要做点什么,也不能再进一步,何必冒险??()?[()”




“这老狐狸装作忧国忧民的模样,还真以为是个会为民请愿的,没想到,也还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




“慎之,乔琦晟再是如何,所作所为,皆是为朝为民,嘴下留德。”




“是。”




一处偏僻的宅院,牟桂明穿行过伺候的人,小心翼翼抵|达了门外。




就在刚刚,那些若有若无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叫他有些担忧。




“进来。”




牟桂明低着头,跟着侍从进了屋舍,拜倒在下头。




坐在上位的人缓声:“说说看,近日来,这京城里头,到底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牟桂明低眉顺眼,甚是服从。




在他进来之后,其余人等就已经散去,他并没有抬起头,也不曾仔细去打量他们的模样,像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将最近京城之事一一道来。




大到朝廷大事,小到几句郎君闲谈时的碎语。




听着仿若无谓的小事,实则却有涌动的暗流。




“你做得很好。”




牟桂明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近日来,这摊子铺得有些太大,未免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管事,可要继续行事?”




“稍加收敛,不过,可要记得,你面上还是个浪荡公子哥,莫要忘记应行之事。”




“是。”




牟桂明退出来,站在门外时,轻轻出了口气。




他少有与这位管事接触,不过二三次,总会叫人惴惴不安。




不过,要不是当初遇上这位管事,牟桂明何来今日之辉煌?如今他甚至连科举都考上,只要再等一二年,可以外放做官后,总算能够远离京城这些事。




牟桂明迈开步伐往外走。




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位管事的主子,到底是瑞王……




还是寿王呢?









咚咚咚,咚咚咚——




乾明宫,小厨房。




近日来,这赫然成为惊蛰的地盘。不过像是这样,几乎从外面就能听到剁肉声的,倒是从未有过。




明雨在外头就听得清楚,三两步跑来,正正发现惊蛰拎着菜刀在剁肉。




“你这是在作什么?”明雨诧异地说道,“这都剁成肉末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明雨起来的时间够早,没想到惊蛰更早。




惊蛰幽幽说道:“昨晚上,宗大人派了药童过来,说是有件重要的




()事情,要与我说。”




明雨奇怪地挑眉:“既然是重要的事情,那为什么只派了个药童过来,他不是应当自己过来更合适吗?”




惊蛰:“一语中的,一语中的啊明雨。我也这么问。”




昨晚上,那药童说道:“宗大人说,之前忘记与郎君说个清楚,届时所用器具,是特地修过的针刀,不同于一般的匕首或小刀。”




针刀?




明雨听到这里有点醒悟,就看到惊蛰抬手指了指砧板边上的东西。




他取过来一看,发现这针刀比一般的刀具要窄小得多,显得极其细长尖锐,反射着泠泠寒光。可是这样一把针刀,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比直接动刀要好些。




至少伤口的创面会更小。




不过这也意味着精准操控的要求更高,之前惊蛰的所有练习多算白费。




怪不得惊蛰大早上在这剁肉呢。




要是宗元信这人就站在他面前,惊蛰怕不是要剁肉,而是要剁他。




怪不得来的是个药童。




明雨试用了下,惊讶地说道:“这用起来,比一般的刀具都要锋利。”




惊蛰恹恹地说道:“如果一个不慎,我手一哆嗦,说不定划拉开的伤口更大。”




他烦躁丢开菜刀,插着腰在这小厨房里走来走去,那满脸郁郁的模样,当真是七情六欲上面。




虽然知道惊蛰心里抑郁,不过明雨看着他那样,却是没忍住笑出来。




惊蛰忧伤地看着他:“我在这烦闷,结果你却搁那在笑。”




明雨咳嗽了声,“你想想,要是以前,你何尝会有这么多心思?显然有人让你牵肠挂肚,也没什么不好。”




惊蛰抿唇:“我也时常为你们牵肠挂肚。”




明雨悠悠说道:“那可不一样。起码,我可没有你胆子大。”




这两句话听着,似乎是没什么联系,不过两人这么多年,早就熟悉彼此的一言一行。惊蛰不用看他,都能猜到明雨在说什么。




他在说……




前几日,宫里的那场浩劫。




对于诸位嫔妃来说,那真真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




莫名其妙,毫无缘由。




当宫人侍卫登门时,有多少人还在闲暇度日,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就一朝变了天,身份、地位,全都消失不再。




景元帝下令,废除后宫所有嫔妃之位,所有人即日起,都必须迁往甘泉寺诵经祈福。




这是何等荒谬?




那一日的呼喊,哭泣,争吵声,几乎就没有停歇。




这座肃穆的皇庭,何时曾这么喧嚣过?




仿佛字字句句,都透着锥心的恶语,愤怒的唾骂。纵然是再冷清冷性,不为外物所移的人,在这时候都难免为了这等事态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