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狗贼 轻轻的抚摸

两人无声的对视着, 萧融咬了咬自己的下唇,等他终于放过自己的时候,屈云灭便自然而然的注意到, 他的唇色竟然鲜艳如血。




而那唇瓣一张一合的, 说出来的话依旧冷淡:“我累了。”




屈云灭:“要回去休息吗?”




萧融微微垂眼, 他点了点头, 然后迈步朝外走去。




腿上的肌肉在发颤,加上酒精的威力, 萧融现在连直线都走不了了, 步伐总是歪歪斜斜的,但他的注意力也不全在自己的脚下, 他用余光警惕的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屈云灭, 做好了如果他扶自己, 自己就一巴掌把他拍开的准备。




然而屈云灭根本没碰过他, 他始终都安静的站在他后面,萧融走一步,他也走一步,萧融歪了歪, 他便站在他歪的那边, 防止他摔倒在地。




碎石子铺的路上,有两个长长且变形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略小的那个永远都被略大的那个包裹在其中, 仿佛水乳/交融。









虽说还是夏日的尾巴,可夜晚已经很凉了, 穿着单衣都不够,需要配个外衣才能感到舒适,阿树拿着陈氏前些日子刚给萧融做的外衣, 一边跺脚,赶走想要叮咬自己的蚊子,一边伸着脖子往外看,寻思着萧融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终于,萧融的身影出现在了阿树的视野当中,阿树一喜,刚要跑过去,然后就看到萧融身后坠着的大尾巴。




……噫,大王又来了。




萧融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异常,他从阿树面前经过的时候,阿树竟然闻到了淡淡的酒气,而他刚惊讶的睁大双眼,下一秒,眼前一花,手臂顿时变得空空荡荡。




他拿着的外衣被屈云灭十分自然的接走了,轻轻一抖,屈云灭多迈了一步,然后就把这外衣披到了萧融的身上,萧融看了一眼身上多出来的衣物,以及替他整理这件衣物的手。




但他什么都没说,微微一顿,他又看向前面了。




转眼之间这两人就进了萧融的卧房,而阿树默默站在凉风里,不知怎么,他有点不高兴。




“哼。”




讨厌。




……




要是清醒状态下,萧融肯定要洗个澡再上床,但他现在脑子迷迷糊糊的,他感到很生气,又感到很焦躁,还感到很一种很强烈、也很陌生的情绪,与前面二者比起来,最后一种仿佛是非洲大草原上受惊的斑马,在他心里横冲直撞,就是想忽视它都不行。




心里像是一个烧开了的热水壶,但面上萧融又一直都安静无比,唯一异常的地方就是,不管屈云灭干什么,他都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屈云灭没让人送醒酒汤来,虽然他没有细想过,但他下意识的不愿意让任何人来打扰今晚的他们,所以他只是给萧融倒了一杯清茶,把茶盏递给萧融之后,他又坐在萧融的床边,伸手握住萧融的小腿,替他把鞋子脱了下去。




屈云灭要是壮的像头牛,那没生病之前的萧融就是壮的像头鹿,萧融在舞蹈生里算是高的,将将卡在那条报考的线上,为了练形体,为了让自己的弱势转化成优势,萧融也付出了很多努力。




萧融最引以为傲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自己的腿,他知道自己腿特别长,哪怕跟模特比都是数一数二的,要不是他上臂力量不行,他早就专攻芭蕾去了。




……




后来疯狂举铁,真正原因也是想弥补这项短板,虽说上天已经很偏爱萧融了,给了他许多旁人都没有的天赋和优势,但就像萧融自己说的那样,他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他受不了自己有哪里不行,所以他总是偏执的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弱点消除掉。




但他现在有了一个巨大无比、而且一时半会儿根本消除不掉的弱点,这个弱点居然还捧着自己最重视的腿,莫名其妙的看了好长时间。




萧融:“……”




他抿着唇,嗖一下把腿缩了回去,手里空了,屈云灭抬起头,看见萧融警惕的瞪着自己。




屈云灭顿了顿,只是神色如常的问萧融:“不睡吗?”




萧融:“你在这里我没法睡。”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屈云灭竟然笑了一声:“这么说,你想让我走?”




萧融:“……”




他又不吭声了。




室内安静下来,其中一根蜡烛上的烛芯正好断了一截,火光立刻狠狠的摇晃了一下,时间的流逝仿佛有了实体,它在提醒萧融,这一夜不会为他停留,早晚都会过去的。




萧融突然开口:“你说话算话吗?”




屈云灭不知什么时候也看向了那个烛火,闻言,他把头转回来:“算。”




萧融拧眉:“我觉得不算。”




屈云灭:“……”




萧融:“你说过的,行兵打仗没有不受伤的,刀剑无眼,说不定明日你就死在外面了。”




屈云灭:“…………”




明日大军刚刚出发,哪怕到了夜里,他们也还没走出陈留的地界。




默了默,屈云灭说道:“我不会死。”




萧融一脸的不信:“你怎么知道?”




屈云灭:“我就是知道。”




萧融盯着他,半晌送他四个字:“刚愎自用。”




屈云灭:“……”




很好,这是萧融骂过他的第一个成语,也是他第一个重复过的成语。




屈云灭张口想反驳他,但看着萧融的脸色,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谁知道萧融现在连他叹个气都有意见,听见这声叹,他立刻质问:“你叹什么,是不是我说对了,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糊弄我了?”




屈云灭:“…………”




他这辈子就没这么冤枉过。




无奈的看向萧融,屈云灭其实不太想解释,但感觉要是不解释的话,即使明日酒醒了,萧融依然要记仇他。




他便只能实话实说:“我的确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只是看你今晚的样子……我觉得我必须要这样做,我得活着回来,不然你就要恨我入骨了。”




萧融点头如捣蒜:“对,你要是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屈云灭忍不住的笑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萧融说这句话了,萧融说的时候很认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听了都想笑,但笑完以后,心里便会产生一种酸涩又麻痒的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他向萧融解释了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不会死在外面,但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叹气。




而他叹气的原因是,他突然有种预感,攻打鲜卑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不管不顾、以命相搏了。




萧融他自己是没有感觉的,他以为他的眼神很凶狠,他以为他今晚对屈云灭特别的刻薄,但他要是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他的目光有多无助、有多粘黏,被这样的他看着,屈云灭差点连攻打鲜卑的心都动摇了。




他受不了这样的萧融,所以他想,他可能没法再来一回了。




在蜡烛无声的燃烧当中,屈云灭给萧融把被子盖上,然后低声对他保证,他会回来,他会打胜仗,他会每日都给他写信,让他知道自己平安,他不会辜负他,永远都不会。




不管这些话到底能不能成真,最起码对此时的萧融来说,它们确实起作用了,萧融慢慢的躺下去,他也不再看着屈云灭,而屈云灭看着他半阖上的眼睛,突然,他也问了一句:“你也没有哄骗我,对吗?”




萧融掀起眼皮,不懂屈云灭在说什么。




屈云灭:“你让我一定回来,那我回来之后,你会好好的在这等我吗?”




萧融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然后嫌烦一样的翻过身,用背对着屈云灭,但在屈云灭说什么之前,他听到萧融闷闷的发出一个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