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连珠再成串(第2页)

 关伟哈哈大笑:“你小子,还记着这仇呐!得,来来来,六叔敬你一个,给你赔个不是,成不成?”

 江小道仰头酒尽,一咧嘴,又说:“我这叫记打不记吃。当年,我爹在山上跟我说过:这世上,能吃一堑长一智的人,就已经算是人精,大部分人都是记吃不记打。”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瞥一眼老六,却问:“六叔,你觉得,我该记吃,还是记打?”

 关伟琢磨了一会儿,沉吟道:“江湖险恶,要是非得单选一样,那还是记打吧!”

 记打不记吃,顶多算个白眼狼。

 记吃不记打,那就纯粹是个棒槌!

 “那我就放心了。”江小道点点头,“六叔,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儿?”关伟夹了一粒生米。

 江小道抬头看向棚顶上刺眼的灯泡,幽幽地说:“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刚来奉天的时候,还没见到周云甫之前,那老登好像就已经知道我爹在辽阳认我当儿子的事了。”

 关伟愕然,筷头上的生在半空停了一会儿,放进眼前的碟子里。

 “有这事儿吗?”

 “没有这事儿吗?”

 江小道提醒道:“当初,从辽阳回来的时候,我爹就一直疑心,觉得周云甫派了招子盯他。”

 “十年前,我有点儿记不清了。”关伟沙哑地干笑两声,眼前忽又一亮,“嗐!我想起来了,是钩子嘛!当年,钩子把赵灵春送到这,跟你大姑提起过你。可能——让什么人听去了呗!”

 “六叔说的有道理,的确有这种可能。”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提它干啥!对了,老七呢?”

 江小道一抬手,仍旧把话题拉回来:“你说——当年咱们给长风镖局挖的坑,其中最重要的人,是谁?”

 关伟摇头苦笑:“还用问?当然是你呀!”

 “不对!我当初的角色,其实不论换成谁,只要是个空子,都不耽误事儿!”

 “那不然还能是谁?”关伟反问。

 江小道盯住六叔的脸,一字一顿道:“张九爷!”

 关伟浑身一怔,酒劲顿时醒了三分。

 桌面上,赵国砚等人未曾经历,自是不明所以。

 只听江小道继续解释说:“张九爷是大佛爷,辽阳城里,荣家行的瓢把子。按规矩来说,他不点头答应,你当年不能去偷王宅;在庙会上,也得靠张九爷栽赃陷害,才能成功指认胡镖头。”

 关伟愣了愣神,旋即笑道:“好好好,你说得对!可是,唠这些个破事儿干啥!来来来,喝酒!”

 江小道按住老六的胳膊:“别急,我还没说完。”

 “小道,你到底想说啥呀?”

 “六叔,你不觉得奇怪么?张九爷三十多岁,就能当上辽阳荣家行的瓢把子,按说也是个人物。可是,日俄战争打完以后,他怎么说不灵、就不灵了?只能憋屈吧啦地来到奉天,跟着周云甫混饭吃。诶?你说怪不怪,刚好就在那两年,周云甫开始走下坡路了。”

 关伟的酒劲已然醒了半分。

 “小道,你这话扯得太远了吧!”

 江小道不理他,仍然自顾自地连珠成串。

 “我就是不明白!张九爷一个辽阳人,为啥非得联合外人对付长风镖局?就为了一块翡翠扳指?这也太不符合瓢把子的做派了吧?张九爷一到奉天,就拜了周云甫的码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张九爷这个瓢把子,本来就是周云甫最鼎盛的时候,给他扶上去的?”

 “是不是的,跟咱有啥关系啊?”

 “我觉得有关系。”江小道说,“如果我猜对了,那当初可能就是张九爷跟周云甫说过我的事儿,可张九爷又是咋知道的呢?”

 关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小道,你怀疑我?”

 “不是怀疑。六叔——你就是周云甫当年的招子!”

 关伟的脸色霎时间涨得通红,赵国砚等人纷纷低下头,躲避六爷的眼神。

 “胡扯!刚才咱也说了,有可能是钩子不小心传出去的。福龙,你当初知不知道小道的事儿?”

 福龙打了个激灵,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啊。当初……红姐从来也没跟别人说过这事儿。”

 “那也有可能是别人!”关伟争辩道,“比如——比如赵大娘,小道,你还记得那个老太太吧?后来日俄战争的时候死了。”

 “是有这种可能。”江小道并不否认,“可我觉得,张九爷这条线更靠谱。清了长风镖局以后,咱们在王贵和山头上,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他有的是时间派人给周云甫送信。”

 “归根结底,你还是瞎猜。”

 “没错!不过,还有一件事。”

 “又怎么了?”

 “当初,我在城东秘宅待着的时候,绑了赵国砚。有天晚上,张九爷过来拉拢过他,恰好被我撞见了。我当初就在想,他怎么知道我当初住在那?那时候,那个宅子还没暴露,只有我爹和小妍他们知道。可是,绑了赵国砚那个晚上,是你领的头。六叔,你好像去过那座宅子。”

 “我、我怎么可能去过那座宅子?你跟张九爷碰头的时候,没准就被他跟上了,也说不定啊!”

 “诶?等等!”江小道眼神一凛,“六叔,你怎么知道我那阵每天跟张九爷碰头?”

 言毕。

 关伟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僵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指尖冰凉,浑身上下仿佛行将冻住一般。

 一身酒劲儿,也顿时醒了七八分。

 三年前,江小道受周云甫的命令,开设暗堂口。

 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就连身在其中的四风口,对自己的身份都不甚清楚。

 江小道步步紧逼,继续说道:“六叔,那段时间,我每次跟张九爷碰头以后,都要在大街上晃荡很久才回家,为的就是把尾巴甩干净。赵国砚身手不错,我没甩掉,但也能察觉出他在跟着。远的我不敢说,单说在奉天,能跟踪我却不被我发现的人,只有教我本事的六叔能够做到!”

 关伟咽了一口唾沫:“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事儿,可不一定。”

 “六叔,周云甫和韩策的崽子,现在都在我手上,他们有几斤几两,我太清楚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江小道的神色忽然暗淡下来:“周云甫势微以后,张九爷来到奉天,你们俩就一直合伙吃荣家饭。莫名其妙走得那么近,要说先前没点交情,恐怕说不过去吧?”

 “你这些都是猜的!”

 “六叔,张九爷——是我杀的。”江小道淡淡地说,“在杀他之前,我都问过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

 正是在张九爷死后的那一晚开始,江小道对关伟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起初,大伙儿以为,江小道是因为厌烦关伟处处以叔辈自居,总把他当成一个孩子,闲着没事儿还总揭人家的短,所以才对昔日的六叔冷眼相向。

 如今回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江小道并非做大以后,便目中无人,他对七叔,便从来不曾如此。

 “一日恩消义成灰”不假,可“千日交心千日好”也绝非妄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