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东南西北年复年【7K】(第3页)

 唯独没有德国佬——怕气氛太尴尬。

 总而言之,众人形形色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这开国际会议呢!

 当然,这些洋人并非是位高权重的领事或公务职员,多半是些不甚起眼的小角色,洋记者、洋教师、洋行职工、传教士、所谓的作家、甚至还有冒险家。

 王正南起初一直没整明白,到底什么人才算是冒险家。

 后来,他才终于觉出味儿来——所谓冒险家,其实就是一帮“西洋街溜子”。

 在本国“吃葛念”,骗来点钱,然后坐船满世界“望风”、“踩点儿”,末了把人家的好东西全给“荣”来,美其名曰“发现”,这么一解释,就全都说通了。

 冒险家,就是在线上溜达的合字!

 王正南从大嫂手里讨了一笔钱,今日做东请客,把这帮洋人聚起来,一是为了打探打探风声舆论,二是受大嫂的嘱托,试试能否从中找人搭线,拉两家洋行进入商埠地,同时问问各个洋黑市的行情。

 要说是否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其实倒也没有。

 不过,王正南这两年也算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商机,就是消息。

 谁的消息越灵通、越迅捷、越确切,谁就越容易占得先机,陡然而富。

 消息也并非总是束之高阁、密不透风,消息到处都是,只看是否有心挖掘。

 众人落座,战争自然是绕不开的话题。

 继凡尔登之后,又是索姆渡河,人脑子打成了没脑子,欧洲佬都觉得战争该结束了,可实际上却又总是差了一口气,硬拖着迟迟没有结束。

 柏格森忧心忡忡地说:“再这么打下去,国家就只剩下寡妇和母亲了。”

 美国佬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表情看上去十分“正义”。

 “诶?咱别老整洋文呐!”王正南有点着急,“各说各的那还在一块儿吃什么饭呐?”

 “他们不想让战争停下来。”柏格森冷哼着解释道,“他们还没赚够,没有任何战场在他们的土地上发生,所以才在那里说风凉话。”

 王正南点点头,低声宽慰道:“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前两天上帝给我托梦了,说你们肯定能赢,早晚的事儿!”

 “话是这么说,可法兰西还是希望远东能够参战,不过——”说着,柏格森忽然压低了声音,朝王正南使了个眼色,“那些东洋人不愿意。”

 王正南沉吟着应下一声,目光却看向桌对面的美国佬,心中暗自盘算,若是真开战了,除了猪鬃、白糖和军火,还有什么能有油水可捞。

 …………

 营房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躺在通铺上的士兵回身张望一眼,连忙迅速整理装容,翻身下炕,腰杆儿拔得笔直,齐声大喊:

 “长官好!”

 赵正北面如刀削,神情严肃,踩着及膝高的军靴,“咯噔咯噔”地迈步进屋,行至通铺近前,走到队伍当间,忽地右脚掌蹬地,左脚跟为轴,刷地转过身,与卫兵们相向而立。

 众人目不斜视。

 彼此间,既在视野之中,又在心神之外。

 如此僵持了片刻,赵正北突然摇了摇头,笑道:“别装了,我自己来的,没别人。”

 众人斜眼往门口瞄,继而转过脸,最后侧过身,确认只有北风一人进来后,总算是松了口气,纷纷哀叹着坐回通铺上。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刚歇了一会儿,我还以为又要训练呢!”

 “正北,你下回开门能不能小点儿声,老整那么大动静干啥!”

 “嗐!人家现在从‘手枪队长’,晋升成‘卫队连长’了,那还不得让人家抖抖威风?”

 “少他妈的埋汰人!”赵正北不怒反笑,“谁再敢废话,我就以长官的身份,命令谁出去跑圈儿了啊!”

 “你们看看,还说不抖威风呢!”有人起身拍拍屁股笑道,“得啦,我就配合赵长官工作,出去跑两圈儿吧!”

 “别给我整事儿,外头冰天雪地的,跑个屁!”

 赵正北连忙笑着把那人拽过来,作势便要摔跤。

 其他人便跟着围观,起哄叫好。

 这营房里住的都是当年讲武堂那批没正式毕业的学院,大家先前就朝夕相处,彼此熟络,因此自然关系亲近,打闹笑骂也是常态。

 而且,张老疙瘩的部队原本就带着一股草莽气息,重哥们儿义气,底子都是杂牌军,像这种官兵关系,在军营里着实不算罕见。

 打闹了一会儿,赵正北撂倒了三个卫兵,大伙儿便又嘻嘻哈哈地坐在炕上闲聊起来。

 “正北,听说部队最近又开始招兵了?”小胖林之栋问。

 “这话问的,不是一直都在招么?”赵正北皱起眉头。

 众人纷纷凑过来,小声嘀咕说:“但是这回好像招得比以往多!哎,咋样儿啊,你这连长手底下能不能满编了?”

 “嗐!我这连长,本身就是被破格拔上来的,就算招兵也不可能先给卫队这边呐!”赵正北兴致冲冲地说,“咱大帅是有志向的人,不可能总在奉天这旮沓猫着,以后肯定要出关逐鹿中原,当然得招兵了。”

 林之栋忽然抱怨起来,“老逐鹿中原干啥,咱打洋人、打鬼子呀!”

 “那就打呗!”众人嘻嘻哈哈地笑道,“小胖,你当大总统,带着咱把毛子和小鬼子全都他妈赶出东北,咋样?”

 林之栋知道大伙儿拿他打趣儿,便骂骂咧咧地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渐渐飘起的雪花。

 …………

 “唰啦——”

 手中的连环画翻过一页,封面上写着五个大字——《薛仁贵东征》。

 桌子上的茶碗儿升起袅娜的热气,柿饼子和冻梨正摆在手边,张正东却连动也不动,只顾全神贯注地盯着连环画上的插图,直到茶水凉透了,也始终未曾移开目光,上面的文字却看得磕磕绊绊,似懂非懂。

 身后的架子上还有不少连环画《血溅美人图》、《司马定辽东》、《山海关大战》等等……每一部都码放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然而,这却并非是东风的爱好。

 要是手头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他也照样能在家里干坐一整天而不感到厌烦,除非江连横和胡小妍有事叫他去办,否则绝对不愿出门。

 如此一来,张正东便成了江雅玩儿过家家时的固定伙伴。

 算来算去,他已经当过三十六次儿子、二十八次邻居、十二次丈夫,五次保姆,以及两次看家护院的狗子。

 随着江雅敲门进屋,新的挑战也随之而来。

 “东叔,你能当承业的奶妈不?”

 张正东的目光越过书脊,随即将连环画放在桌面上,扫了两眼自己的胸膛,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闷声道:“可以。”

 江雅高兴地拍拍手,蹦跶着走进屋,拽住东风的袖子,催促道:“快走快走,就差你了!”

 张正东任由侄女摆布,慢吞吞地走出房间,人影略过窗口,已是草长莺飞时节。

 又一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