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无方子攻心(第2页)

相比于其他省市,沪上军警对工人叫歇格外敏感。

两年前,巴黎和会期间,十里洋场的“三罢”狂潮如今还历历在目,法捕房的巡捕自然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尽速通报,等待上峰定夺。

便在这无人看管的间隙,刘雁声高调宣示,金源码头归属斧头帮管辖。

闻言,火轮船员和码头工人面面相觑,略带担忧地问:“那、那楼经理怎么说?”

“楼经理?”刘雁声回头看向骆驼。

骆驼点点头,旋即转过身,面朝金源码头的铺面高声大喊:“立宪,姓楼的逮住了没?”

“别急,这就过来了!”

人随声至,大伙儿抻脖一看,却见李正西和陈立宪押着楼静远快步走来。

此时的楼静远,口鼻满是血污,腮帮子高高肿起,踉踉跄跄地穿过人群,刚到桥边,就觉得膝盖窝被西风狠踹一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威风丧尽,颜面全无。

刘雁声缓步上前,微微俯下身子,笑呵呵地说:“楼经理,麻烦你给大家好好说说,这金源码头,到底是谁的场子?”

“是……是斧头帮的场子。”楼静远气喘如牛,瓮声瓮气。

李正西抡起一拳,直砸向楼静远的鼻梁,旋即弯下腰,手托耳后,沉声道:“大点声,我听不见。”

“是……是斧头帮、是皖省同乡会的场子……”

“大点声!我听不见!”

“金源码头是斧头帮的场子!”楼静远扯开嗓门儿,大喊一声,狂怒却无能。

斧头帮会众哄堂大笑,就连附近码头凑过来看热闹的同行,此刻也不由得窃窃私语,忍俊不禁。

人,一旦没了威望,其怒火就显得极其滑稽。

刘雁声也笑了笑,抬手拍两下楼静远的肩膀,却问:“那伱是谁?”

“我?”楼静远满头雾水,“我、我是楼静远呐!”

“那楼静远又是谁?”

“啥?什、什么意思?”

楼静远正在诧异时,身后的李正西便又飞起一脚,将其蹬翻在地,破口大骂:“你小子耳朵里塞毛了,听不懂人话?问你楼静远是谁!”

“楼、楼静远就是我呀!”

“操!那你他妈的又是谁!”

“我——”
楼静远惶然无措,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不是疼,而是羞。

他的自尊心正在逐渐崩塌,周围的嘲笑声仿佛是耍猴儿者手中的皮鞭,一下接着一下,狠狠地抽打在他的神经上,一尊曾在码头上威风凛凛的神明,此刻已悄然跌落凡尘。

毋庸置疑,日后即便没有斧头帮,楼静远也无法再在十六铺重振雄风了。

码头工人不再怕他,取而代之的是冷嘲、热讽、奚落、鄙夷……

在一阵阵哄笑声中,刘雁声直起身子,面朝众人拱手抱拳,陪笑道:“各位弟兄,看来楼经理恐怕是患得癔症了,不知道哪位可以给刘某讲明白,楼静远到底是谁?”

码头工人互相看了看,岸边围观的群众也欲言又止。

起初,众人还有些迟疑。

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冒出了一句:“楼静远是张小林的妻侄子啦!”

这一句话,仿佛死水微澜,码头工人顿时跃跃欲试,争先恐后起来。

“对,楼静远还是杜镛的门生呐!”

“他是青帮弟子,‘学’字辈的后生啦!”

“册那娘,伊就是個哈巴狗,没有‘三大亨’撑腰,伊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扰扰,不过片刻工夫,就把楼静远的家世背景捅个底儿掉。

刘雁声不慌不忙,耐心等待大伙儿说的差不多了,方才抬手示意,连声道谢:“好好好,多谢各位弟兄,原来这就是楼静远呐,了然,了然!”

言罢,他又重新走向楼静远,低声问:“楼经理,他们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楼静远念叨了几句,忽又猛地想起什么,连忙拔高了嗓门儿,“他们说的对!张小林是我姑爹,杜镛是我师父!”

“去你妈的!”李正西又砸下一拳,“你他妈横什么横,我打的就是张小林的妻侄儿,杜镛的门生,你有话么?”

“没有没有!”楼静远哀声乞怜,“别打了,别打了!”

刘雁声也觉得过了,于是连忙朝西风摆了摆手,接着又问:“楼经理,知道我们为什么抢你码头么?”

楼静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是真不明白斧头帮为什么要跟“三大亨”作对,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殃及他的金源码头。

其实道理很简单,江家想要在十六铺码头安插耳目,并愿意为此向“三大亨”拜码头、求合作,可惜合作不成,反遭冷眼臭骂,那没办法了,江家只能联合其他帮派去抢一座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