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明冬三十娘

第245章、大明政治中的数学技巧

 张居正去世后的二十年余之中,他给大明留下的影响从未消失。

 在泰昌四年的正月,这份影响从初一被正式拾起来,在初九这一天随着万历皇帝的驾崩获得一种命运般的增幅。

 朱翊钧临终的遗愿,是朝堂重臣亲耳听闻。

 他想让他的张师父陪祀于太庙,这便是病瘫而口不能言的太上皇帝三年多里自省后的结果,是他回光返照之际对自己一生得失给出的最终结论。

 张居正至少是功远大于过的,至少没有那等大罪。

 他的名誉是已经得到恢复了,但从张四维登台到新君登基,中间这十几年里朝政上的是是非非该如何重新界定?

 比如说:万历十四年重订《优免则例》,到底该不该推翻?

 皇帝仍处于哀伤之中,至少二十七天之内,这件事到不了该被讨论的阶段。

 但王锡爵已经在和申时行讨论了。

 因为慈宁宫中的一段发言,申时行又被挽留了下来。

 从此虽然只是一个编修实录和太岳公集的职位,不必插手朝政,但王锡爵要的却正是从万历元年到万历二十八年寻找政策依据。

 “我记得那时候,内阁之中汝默居首,维桢次之,我居末。”

 那是万历十二年,王锡爵还在家乡守着父亲去世的制。

 王锡爵哂笑道:“其时李植等人以为我是真与太岳公不合,故而都推举我入阁,未曾想我入阁后,反将他们排挤出了朝堂。”

 申时行唏嘘说道:“‘江陵相业亦可观,宜少护以存国体’,元驭兄是这么说的。”

 “而后便有了重订《大明会典》之中也重订优免则例之议。”王锡爵看着申时行,“部议到最后,看似与嘉靖二十四年没什么不同。免丁数一样,无非是把原先免粮一概以每亩免三升改成了免田。”

 申时行沉默了。

 “我记得汝默说过:优免一款,此指丁粮而言,非指差解也。今以丁粮之则例比拟杂泛之差徭,使衣冠下同袯襫,科甲见笑闾阎,其于列圣养士之深恩,贤臣体国之厚意,无乃稍乖异乎?”

 申时行叹了一口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王锡爵,亲自给他斟茶,然后拱了拱手:“我既被留了下来,元驭兄何必多虑?”

 王锡爵默默喝了这杯茶,没再继续揭老底。

 大明的士绅优免,是一个先从定义上慢慢被曲解扩大,又从执行上被无限放大的过程。

 太祖也优免士绅,但从来没有免士绅的田赋,免的只是徭役中的丁役。

 最初这丁役只是里甲役和县里的均徭,但后来徭役渐渐变得复杂。

 均瑶之中,又越来越多的杂泛科则分了出来。

 杂泛科则的特点就是没有规则,时间和数量上可能都不确定。

 再到后来,徭役又可以纳粮或者纳粮,由县里雇人替役。

 王锡爵揭的这个老底,就是申时行当年评价优免的观点。

 优免的一直只是徭役里的丁粮,仅仅只是如今徭役之中很小的一部分,更与田赋无关。

 申时行认为不该把丁粮和杂泛差徭搞混,也明确说了优免仅止丁粮,但最后的结果却是免丁粮改成了免丁田。

 差距在哪?

 那就是虽然没有明确摊丁入亩,但每一个丁口上所承担的赋税、徭役,实则数倍于丁粮本身。

 如果仍然按优免丁粮来计算,至少明面上的规则是按明确数字来算,也能够明确算到丁粮这个均瑶负担的子项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