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弹唱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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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去看弹唱会。结果到地方以后,帽子也弄丢了,包也弄脏了,浑身泥巴乎乎的,上衣只剩下了一粒扣子,裤子上还给挂破了一个三角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镜镜片也裂成了放射状。
幸好另一个镜片还是完整的。而且那个裂成放射状的镜片也只是裂成了放射状而已,仍完整地固定在镜框上,看来一时半刻还散不下来。帽子丢了就不戴了,包脏了就脏了。至于裤子嘛,我拆下随身带的一个小本子上的书钉,一共三个,刚好够用,像别针一样把撕坏的那道大口子连到一起。
最后,又把脖子上围着的方形大头巾解下来,对折了系在腰上。
这样,敞开的衣服就合拢了。但是这样一来,我就再也不想去看弹唱会了!只想着回家……顺便说一句,我们刚出车祸了。那个破破的小农用“方圆”车载着我们十几个人(全坐在车斗里),一头栽向山路左侧的水涧,于是就把我的新衣服弄成了这样。
我还并不算惨。车翻倒时,坐我对面木墩上、背靠车斗包垫的那个老太太被甩了出去,站都站不起来了。
我身边那两个双胞胎姐妹没完没了地哭。其实她们俩倒是啥事也没有。
好在大家都还在,车也没有坏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车上所有的男人都开始想法子帮司机把车弄回路面。有几个人分头去寻找附近的牧民毡房,回来时,不但借到许多两指粗的羊毛绳,还带来了几个帮忙的男人。
还有两个人去大坂上拦车,后来真拦到一辆牵引车,帮我们把车拖了上来。
由于这条s形的山路特别陡,一下点雨就出事。所以道路最险要的一个大拐弯处立了一根特别粗的木头桩子,过往的司机们都叫它“救命桩”。一旦出事后,用长长的铁链子或几股粗麻绳绕过这个“救命桩”,系住倒了霉的那辆车。在另一端让别的大马力汽车在路面上慢慢地向下牵动,就可以把车拖回路面。
据说这根奇大奇粗的桩子是十多年前由一个女人栽下的,她用这根桩子救下了她丈夫的命。当年她才十八九岁,两口子上山倒黑木头赚钱。出了事后,她丈夫腿压断了,人也给吓蒙了,什么都不晓得了。两个人坐在路边抱头痛哭。后来女的舍不得车(私人倒木头是违法的,如果求救于附近的林管站,会连人带车都得扣下来),就连夜步行三四十公里的山路,在山下的村子里找来几个男人,回来到出事故的地方栽了这桩子,才把车拖了上来。于是这根桩子一直用到现在,据说每年都会派上好几次用场。
后来我居然还见着了那个女人。那时我已经在弹唱会上了,有人把她指给我看,我盯了她好一会儿。她又矮又瘦,领着三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对她丈夫又吼又叫。
那个女人一家在弹唱会的人堆里扎了个小棚,铺了个地摊,专卖贵得要死的汽水和火腿肠。
那时我正饿得要死,跑到她的摊子上一问,我们家店里只卖四毛钱的火腿肠她却卖到一块五一根,而那种带颜色的甜水就更别说了——这么贵我还不如去吃拌面!
但是等我走进一个挂着“食堂”牌子的帐篷问了价格后……只好再回去找那个传奇女人。她带着差不多和当年一样的胜利微笑把火腿肠和橘子水卖给了我。
在这周围喧喧嚷嚷的人群中,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还在想着那个以她为主角的过去岁月里的故事?……在这寻常生活左一笔右一笔的重重涂抹下,只有我还能感觉得到她心里正在发光的那些不能磨灭的东西吗?
弹唱会上真热闹。到处都是人,所有人都在笑着。雪白的毡房一串一串的,沿着这条沟一路扎到下一条沟,有几十个呢!这不会是牧民住的毡房,因为它们白得太假了。而且,虽然富裕的牧民也会在毡房外再蒙层白帆布,但决不会往帆布上绣大朵大朵的花……听说这些漂亮的房子全是政府扎起来给领导们住的。其他人得给钱才让住进去,不然就空在那里图个热闹、好看。
看起来似乎来弹唱会上做生意的人比来观看弹唱会的人还多。大约是因为,来观看弹唱会的人都会顺便在附近支个摊做点生意,把往返的路费赚回来。
看这样的一次弹唱会是很不容易的。路途遥远不说,比起县级或乡级的弹唱会,这种大型的地区级弹唱会七年才有一次呢!在各个县市轮着举办(而最最盛大的弹唱会,就不只是一个县、一个地区的哈萨克人的事情了,远在外蒙、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邻境国家的哈萨克人也会赶来参加呢!)。弹唱会,就是以阿肯(哈萨克民间歌手、诗人)弹唱表演为主的哈萨克民间聚会活动。一举办就是好几天。除了弹唱以外,还有叼羊呀,赛马呀,姑娘追呀,以及驯鹰、摔跤什么的民族体育竞赛。活动地点一般选择在阿尔泰群山中人迹罕至、草深花浓的地方——也就是夏牧场里最美的地方。而且必须得地势开阔,适合布置弹唱的赛台和跑马。
时间一到,各个牧场的牧人都往那一处凑,既为欣赏表演,也算赶个集市,买些东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