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红楼45


 牛继芳入宫前一夜,牛承嗣求见女儿。

 他们二人说话时,身侧还有嬷嬷与宫女盯着,就连门口,也都有小太监守着。

 牛承嗣进了门先对牛继芳行叩拜大礼,早在三年前,女儿被定为准皇后那日起,便不再是他的女儿,而是中宫皇后。

 牛继芳在牛承嗣行完礼后立刻叫了起。

 “这玉牌是几年前微臣在镇国寺为娘娘姐弟二人求的,继祖那一块,微臣打算在他长大后再给他,这一块是赠予娘娘。”牛承嗣指了指手里拿着的木盒,华贵异常,盖子上还有螺钿,可见牛承嗣对这玉牌的重视。

 “多谢镇国公,恬儿。”

 牛继芳神色淡淡,也没想过将木盒打开看一眼,只随意抬了抬手,她身边的丫鬟就上前将木盒接下。

 盒子到了手,首先有嬷嬷上前来检查,确认没有错漏后,才叫恬儿捧着站在了牛继芳的身边,这些都是必要的流程,牛继芳也早已习以为常。

 自从当年接下了圣旨,牛继芳已经过了三年的日子。

 说实在的,她挺享受的。

 虽说学规矩累了些,但逢年过节不需要被太太拉出去和那些表姐表妹的说话,那些以前阴阳怪气她身子不好的长辈们,也得乖乖磕头讨好,每次看见这样的场面,牛继芳都觉得畅快。

 牛承嗣见女儿这样,忍不住叹气。

 君臣虽有别,但父女之情却也磨灭不掉,到底还是耐不住涩意,逾距地拉着牛继芳到里间去,嬷嬷与宫女想要跟上,却被牛继芳阻止了:“无需跟,恬儿进来陪同便可。”

 恬儿连忙跟上,心底得意地‘哼’了一声。

 果然姑娘还是最信任她呢。

 “芳儿,待入了宫,你便是中宫皇后,为父没别的要求,只期望你能打理好后宫,绵延子嗣,为陛下分忧,至于珍妃,你实在不必忧心,她出身不显,大皇子再尊贵也越不过嫡皇子去,你只管安心侍奉陛下便可。”

 牛继芳依旧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样,对牛承嗣的话也不反驳:“是,老爷。”

 牛承嗣:“……”

 他和自家闺女还是没法子交流。

 但还是继续说道:“入了宫……柳家、马家那几个若来寻你,你也不必理会她们,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若宫中有什么不便之处,只要为父能够为你分忧的,你尽管与家中来信。”

 牛继芳依旧应承。

 “行了,再过不久就要梳妆了,你早些休息吧。”牛承嗣交代完了,便行了一礼告退了。

 “姑娘,这……”

 等牛承嗣离开了院子,恬儿才往前一步走到牛继芳身边,举了举手里螺钿盒子:“奴婢给放到妆奁里去?”

 “不用。”

 牛继芳这才伸手掀开木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小小的玉牌,入手温润,确实是一块好玉,只是看见上面‘子嗣昌盛’四个字,她便厌烦地盖子重重扣下:“等入了宫,就将这盒子放进库房最深处去。”

 “可这是老爷特意为姑娘求得。”恬儿劝道。

 “只是老爷自己的妄想罢了,我这身子我自己晓得,若当真强求子嗣,怕是命不久矣。”牛继芳冷笑一声:“我这一辈子可还没活够呢。”

 况且,牛家人身体差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

 皇帝难道不知道么?

 可还是选了她做皇后,显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她生下嫡皇子,所以……她还强求什么子嗣呢?

 恬儿心疼地看向自家姑娘,哪个女人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儿呢?可自家姑娘身子骨也确实差,若真怀了孕,能不能生下来还不知道呢。

 比起那尚不知在哪里的小主子,恬儿显然更心疼自家姑娘。

 “好好好,奴婢这就给姑娘塞去嫁妆深处去,日后也不拿到姑娘跟前来招了姑娘的眼。”

 “嗯。”

 牛继芳看一眼都嫌弃。

 恬儿将螺钿盒子塞进箱笼最深处便不再管,回去劝了牛继芳几句,服侍着她睡下后,才熄了蜡烛回小榻上合衣睡下。

 水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日都要大婚了,前一晚竟然歇在了永寿宫,阿沅自然不会推拒,却也装模作样地问道:“今日陛下留宿永寿宫,臣妾心中有些惶恐呢。”

 “怕什么,睡觉。”

 水琮一把将人揽在了怀里,压着她的脑袋逼着她闭上眼睛。

 阿沅:“……”

 她深刻怀疑这人

就是来蹭觉的,就怕明天做新郎精神不济,不过罢了,这三年水琮的习惯养的不错,如今只要精神一般就会来永寿宫养精蓄锐,哪怕明天是他大婚也一样。

 阿沅茶了一下也就够了,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她这一安静,水琮反而有些心下不安了。

 毕竟他今天到永寿宫来确实有些动机不纯,一来是为了养精蓄锐,他确实有形象包袱,每次有大场面要露面之前,他都会到永寿宫来,二来也是为了给那些勋贵一个下马威,别看明天要大婚,但在大婚前一天,他还泡在心爱的珍妃宫里。

 就差明着跟勋贵说,三年前被逼着立后的仇,他还记着呢!

 他虽然心里舒服了,可到底利用了阿沅。

 几年的习惯下来,他早已不忍心让她背黑锅了,手轻轻抚在她的小腹上,脑海中思绪烦乱,只想着等阿沅再怀一胎,他也好顺理成章地晋封她为贵妃了。

 那几个勋贵出身的贵人也不好一直在贵人位份上待着,到时候便随着阿沅的贵妃册封一起晋封吧。

 心里将几个想法过了一遍后,水琮这才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永寿宫一片寂静,东六宫就热闹多了,帕子撕掉了十几张,各个在心底叱骂‘永寿宫的狐媚子’,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勾着陛下在永寿宫留宿,真不要脸!

 皇帝大婚,忙的是前朝,与阿沅她们这些后宫妃嫔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倒是有礼部官员提议让后宫诸妃嫔跪迎中宫皇后,可皇帝却将这个提议给打回了,言道:“谁会愿意在大婚当日看见自己丈夫的其他妃嫔呢?”

 甭管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皇帝与皇后才是夫妻,妃嫔皆是妾侍,那些贵人答应跪迎可以,但珍妃不行,她不仅是他所珍爱的女人,更是皇长子与皇长女的生母,若这些礼部官员真的敢让珍妃大妆齐全的在坤宁宫门前跪迎皇后,他定也要将他们家中搅合的妻妾不宁。

 皇帝的婚礼与普通人家的婚礼有相似之处,自然也有不同之处。

 相似之处便在于六礼需要走完,之所以从定下皇后人选到大婚需要三年时间,便也是为了走完这六礼。

 水琮当初定下皇后或许带着点赌气的成分,但在六礼上却没起什么幺蛾子,唯一不肯就范的,便只有让妃嫔们跪迎中宫皇后了。

 牛继芳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也好,免得结了仇。”

 她一个不能生的中宫皇后,想要活得好就得做到谁都不得罪,也不偏帮着谁,中庸之道,才是她未来要行走的道路。

 珍妃有宠有子,虽娘家不显赫,可她娘家两位兄长如今也入朝为官,皆为陛下所重用,有皇长子在,家族兴旺是早晚的事,她是一点儿都不想与之为敌。

 跪迎之礼虽给了她这个皇后面子,却也折辱了皇长子与皇长女。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水琮神清气爽地起身回了乾清宫,洗漱后换上婚服,准备走婚礼流程。

 太上皇亲笔手书‘龍’字,并拿出当年迎娶元后时所用的金镶玉嵌宝珠双喜如意,放入凤舆之内。

 长长的仪驾自宫中而出,一路到达镇国公府,此时的镇国公府,各家亲眷男子在门口等待,女眷则陪同在内宅之内,牛继芳已经在全福姥姥的巧手之下打扮完毕,更是已经拜别了父母,只等着仪驾到达,从凤舆中取出双喜如意,便可乘坐凤舆前往宫中。

 荣国府与宁国府作为镇国府的姻亲,自然早早地到了镇国府。

 贾赦与贾政并贾珍一同在前院等待着,贾母则带着两个儿媳并东府的贾珍媳妇儿尤氏在内院等着,贾母乃是超品国公夫人,虽为未亡人的身份,却也无需避讳太多,自然随着其它老国公夫人一同,看见了未来皇后娘娘梳妆的模样。

 等看着她拜别父母亲的时候,也是捏着帕子跟着流泪。

 只心下不免松了口气,皇后的身子如此孱弱,面貌也是寡淡无趣,想来福分稀薄,不得陛下宠爱,立于中宫也不会日久,待她的元春长大成人入了宫,定能夺得盛宠,为陛下诞下拥有勋贵血脉的皇子。

 捏着帕子掩着嘴,眼睛还在落泪,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了。

 很快,十几个内监捧着一堆东西进了内宅,排在最前面的两个内侍手中托盘里就放着双喜金如意和葡萄纹玉瓶,由全福姥姥取来交到牛继芳的手中。

 牛继芳抱稳了后,才盖上红盖头,在全福姥姥的掺扶下出了门。

 镇国公夫

人看见女儿远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地靠在镇国公肩膀处无声哭泣了起来,她作为一个母亲,与镇国公想的完全不同,她不管女儿是嫁给了谁,只期望她能平平安安一辈子。

 如今女儿一入宫门,日后只能逢年过节遥遥相看一眼,连单独相处也是再也不能了。

 牛承嗣这会儿也难受,吸了吸鼻子,眼圈红红的,但他心底却更是野心勃勃,想的更多是镇国公府的未来,一旦女儿有了嫡皇子,日后镇国公府便很可能是皇帝外家,也证明着,王朝以后的每一任皇帝体内,都流淌着牛氏的血脉。

 一路吹吹打打,凤舆入了中门,径直到达乾清宫门口才落了凤舆,一位全福老王爷手里拿着火把,对着凤舆的轿帘子周围熏烧三圈,意为‘除三煞’,一直跟随仪驾的几位王妃这才走上前来,从牛继芳手中接过金如意与玉瓶,北静郡王妃与东平郡王妃二人上前,一左一右掺扶着牛继芳到乾清宫大门口跨火盆,跨完了火盆,才被掺扶着一路走向坤宁宫。

 而在坤宁宫大门口,则安放着一个马鞍,只有跨了马鞍,才能进入坤宁宫,进了东暖阁去。

 东暖阁里,皇帝早就在等待了。

 他之前已经自行走了一大圈的仪式,这会儿早就累了,皇后来了,帝后二人互相拜见后,皇帝用秤杆挑开红盖头,这才能坐在床帐内休息休息。

 至于全福姥姥后来一系列礼仪,皇帝只需要配合着不动就行。

 等到一系列事情忙完,二人才齐齐在心下松了口气。

 水琮忙了一早上,便是昨夜养精蓄锐了,今日一通忙下牛继芳这样孱弱的身子了,若非接下来还有其他的仪式要走,牛继芳都想躺下来小憩一会儿了。

 只可惜,帝后大婚前后共三天,岂是想休息就能休息的?

 合卺酒用的是金杯。

 而且是分开的两个金杯,只中间用红绳系着,帝后二人碰了碰杯就各自一饮而尽了。

 这一早上,永寿宫一片寂静,谁都不敢吱声。

 前朝地礼乐声传来。

 侍书将手巾摔进脸盆里,不悦地道:“这声儿着实吵人的很,娘娘还没醒呢,司棋快去将窗户都给关上,莫扰了娘娘。”

 司棋立刻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后殿。

 在正殿时礼乐声还挺大,到了后殿时已经几不可闻了。

 司棋松了口气,却还是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户和大门,若非不可以,她真恨不得上前帮忙捂住娘娘的耳朵。

 阿沅其实早就醒了,但一想到起来就要被宫人们用心疼的眼光盯着……她还不如继续睡着呢。

 所以阿沅在床上赖了一整天,只有用膳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起身道外间的小榻上歪着,甚至连侍书和司棋都不愿见,只叫金姑姑在里面伺候着。

 她这一番操作,反倒让永寿宫的宫人更心疼她了。

 坤宁宫里的帝后又休息了一会儿。

 水琮才离开坤宁宫出去进行其他的告祭仪式,至于皇后,则是留在坤宁宫内脱掉身上的大礼服,换上正红色的婚服,以及取下凤冠,换上正凤的一整套头面,鬓边簪上红色宫花,就连脸上的胭脂也换上更加显气色的红色。

 这才到了拜天地的环节。

 一直到天黑了,皇帝还在前朝设宴招待。

 坤宁宫内,恬儿帮忙自家娘娘卸下头上钗环,小声禀告:“娘娘,奴婢打听到,昨儿个晚上陛下歇在了永寿宫,一直到五更才回了乾清宫来。”

 “谁叫你打听这些的?”

 脖子终于松快点的牛继芳立即蹙眉睨了恬儿一眼:“若你日后再自作主张,本宫定让你回了镇国府去,莫在本宫身边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