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78

除夕夜的宫宴成了谈资。

 正如庸王所说的那般, 由奢入俭难,宗室王亲们吃了几十年的凉炖菜宫宴,也没人说出个不好来,结果才吃了珍贵妃两年的改进版宫宴, 再回头吃凉炖菜宫宴就食不下咽了。

 但是吧, 人人都是高情商, 吃的不美也没放在嘴上说,而是回了家先煮一大锅面条, 将空落落的肚皮给填饱了再跟同样参加宫宴的妻子吐槽一番。

 原本这件事没人拿到明面上来说,宫内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轻轻放过了。

 可谁曾想, 珍贵妃封贵妃后第一次参加宫宴,皇帝提前跟她吹嘘过御膳房的菜, 结果却是这么个结果,水琮自觉丢了好大一个脸,回去后就黑了脸。

 阿沅本就不饿,宫宴上又吃了些水琮赏赐下来的菜, 她吃不下,便装着忙碌的给两个孩子夹菜, 两个孩子来之前也吃了奶糕子,也吃不下许多,母子三人食不下咽的模样, 叫一直关注他们的水琮更加生气。

 只是到底是年节,也不适合动怒,便将此事按下不谈。

 牛继芳则是一无所知。

 她接手宫务一年, 着手办过端午宫宴, 中秋晚宴, 重阳夜宴……都是按照旧例置办,从无错漏,自然也就以为往年除夕宫宴也是这般。

 可她不知晓,早在几年之前,阿沅就改了除夕宫宴的菜,为此还特意求了水琮,吩咐内务府去寻了官窑烧了一批新得餐具,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酒精锅,所以她这一次‘遵循旧例’,不仅让御膳房摸不着头脑,就连内务府都等着看笑话呢。

 按理说,内务府该更支持皇后才对,毕竟皇后管家手松的很,不过大半年的功夫,鸡蛋已经越来越贵了,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过,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心底越来越不安。

 可别小看他们这些人。

 越是底层的宫人,越是能看清宫内的形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保之道。

 贪污的银子重要,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

 任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哪怕他们都是没有子孙的阉人,也没想过立时就死了,反倒因着身体的残缺,才越发的想要活着,所以当皇后的‘遵循旧例’一出来,大家伙儿心下就一个咯噔,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了。

 至少开年后,他们做事就越来越小心谨慎了。

 当正月十五后听闻皇帝斥责皇后,皇后病倒,宫务又交还到了永寿宫珍贵妃手中后,他们一个个的面面相觑,抬手一抹脸,鸡蛋的价格很快从二两银子一个变回了二文钱一个。

 阿沅看着新呈上来账本子,又看看下面点头哈腰,笑的一脸谄媚的内务府总管,挑了挑眉:“哟,倒是个机灵的。”

 “娘娘哪儿的话,这一年来奴婢们可是很想念娘娘呢。”总管听出了阿沅的语气里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笑的愈发的开怀,那矫揉造作的声音也愈发的婉转。

 阿沅:“……”

 这总管哪儿都好,就是有个不好,不爱好好说话,总要把那个音调拐上十八个弯儿,好像这样才舒服似得。

 “去年的账本子呢?”

 阿沅不动声色地换了个方向歪身子,想要将身上的鸡皮疙瘩抚平。

 总管立即干笑一声,小声求饶:“娘娘……”

 阿沅冷哼:“看来去年一整年你们都不老实啊。”

 总管能咋说呢,只能赶紧表忠心:“都是奴婢们猪油蒙了心,看着坤宁宫娘娘手松,就忍不住做了些错事,如今已然知晓自己的错处,还求娘娘网开一面,饶恕奴婢们。”

 瞧这话说的,就差说皇后娘娘无能,所以才镇压不住他们了。

 “既如此,去年的事本宫便不再追究,如今本宫重掌宫权,若你们胆敢再犯,本宫定是不饶。”阿沅合上账本子,语气依旧很和善,可说出的话却叫下面的总管背脊冒了一层冷汗。

 “是,奴婢们定会忠心耿耿,绝不叫娘娘为难。”

 阿沅‘哼’了一声,这才叫人退下了。

 总管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退出正殿时还听见里面传来珍贵妃的声音:“辛苦紫珊姑姑走这一趟,还请姑姑回去好好劝一劝娘娘,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才是,这今儿个不好就把宫务往本宫这一丢,明儿个好了又给收回去,这来来去去的,跟儿戏似得,她愿意玩,本宫还没空呢……”

 乖乖,这珍贵妃娘娘对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那是一点儿都不客气呀。

 果然子嗣才是最大的底气。

 虽然珍贵妃出身民间,可谁叫人家肚皮争气呢?如今宫里唯三的皇子全是人家生的。

 等总管走了,阿沅的声音才没了,紫珊也不似刚刚那般冷着脸,脸上挂上了笑容:“主子。”

 “皇后娘娘如何了?”

 阿沅合上账本子,这些都是紫珊刚刚送过来的,不仅送来了账本子,还送来了对牌,显然,年前水琮还说让她协理六宫呢,除夕夜宴自觉丢了人,对皇后产生了不满,如今借口皇后体弱,直接将宫务交来了永寿宫:“病的可严重?”

 “身体尚可,只是心里面不好受。”

 皇后如今十分依赖紫珊,而紫珊也利用这份依赖把控着整个坤宁宫,比起恬儿当初的急功近利,紫珊明显的更加润物无声,如今皇后偶尔也会跟她说一些心事:“她自觉是陛下的妻子,却不得信任,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自己跟自己别扭呢。”

 阿沅:“……”

 不难想象。

 牛继芳本就是那种嘴上洒脱,心里爱钻牛角尖的人。

 紫珊往前一步,对着阿沅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小声说道:“昨天晚上陛下宿在坤宁宫,却未曾和皇后娘娘同宿,皇后娘娘独宿西暖阁的那间寝殿里。”她贴到阿沅耳边,一手挡着嘴,不叫人看见她的唇语:“自从去年从玄清行宫回来后,陛下和皇后就没同宿过了,西暖阁那个寝殿还是奴婢亲自收拾出来的呢。”

 “你是说,从去年重阳过后,陛下和皇后就没那事儿了?”阿沅诧异。

 水琮这是连敷衍都不乐意敷衍了?

 紫珊点头:“应该说从陛下和皇后成婚起,他们之间这事儿就很少,皇后娘娘的身子很瘦,也很孱弱,房事上该是有心无力的。”

 后宫多少环肥燕瘦的妃嫔,水琮又不是个愿意委屈自己的,皇后身子干瘪,他自然不愿意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