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飞光》(第2页)

 人的心也是碎的。

 星槎海的天顶之上,镜流仗剑凌空而立。近处的云骑军士兵们早已化作冰雕,远处云骑军将士们如海潮褪去一般散开,金白与棕红交织的人影缓缓而来,简直如蝼蚁一般渺小。

 狂风吹动景元灰白色的长发,金士的瞳孔里像是没有任何感情,平静如冰,又仿佛其中冻结着汹涌的感情。

 镜流双眼殷红如血,表情里什么都没有,空洞得如同木偶。

 ——当年的她不是这样的。

 虽然神情一向寡淡,但严肃而锐利,是人如其剑的武者。

 “谨守此誓!”这是她在训练时最常说的话:“吾等云骑,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

 当年回应着恩师而拔剑的手,和如今为诛杀孽物而拔剑的手,在面前划出的轨迹几无区别。

 在云骑军的战事牍库中,记录了景元身为云骑士卒的首次出征。运送部队的天艟迫降在了一颗海洋星球上。此地深受孽物的侵染,一支被称为「傀儡蛸」的新兴长生种劫持了云骑的心智,混入舰队中,几乎成功将这艘战舰转化为自己的巢穴。景元敏锐地觉察出了危机,并迅速梳理出傀儡蛸操控的条件,应对手法。剩余的船员最终通过了敌我难辨的考验,击败了对手,安然返乡。

 这场几乎兵不血刃的战争让云骑将军们看到了景元的锋芒。重返仙舟后,景元在云骑军内部崭露头角,受到重用。他的应变急智和实用主义手段屡屡让上级们难忘又头疼。最终,受镜流邀请,景元加入其所部为之效力,开启了「云上五骁」传奇之路。

 ——真是恍如隔世。当时的他有几岁来着,有十二吗?

 景元低声重复这教诲。

 “……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

 战斗开始了。

 失去理智的镜流打不出精妙的剑招,景元也下不了重手。长剑与阵刀相对,脑子里全都是之前镜流的教导——

 “身为云骑,不可令武备脱手,形体涣散!”

 “堕入魔阴身便是如此。”

 “魔阴身是长生种的宿命,若有一天,我堕入魔阴身,你也绝不可留情。”

 ——堕入魔阴者,六尘颠倒,人伦尽丧。

 ——回去吧,景元。镜流已逝。

 是啊,镜流已逝。

 恍惚中看到云骑军的士卒化作丰饶的孽物;恍惚中看到镜流抱着自己纤细的肩膀苦苦维持神智的模样。

 景元闭了闭眼睛,隐忍似的压下头颅。

 眼角的一点泪痣像是泪水一样。但当他重新睁开眼,那双璀璨的金瞳中没有分毫水汽,唯有坚定不移的意志。

 少年的将军身上燃起金色的焰火,巨大的威灵如火焰一般升腾。

 “再见了,师父。”他轻声呢喃,声音里有了底气,“就让徒儿以这一式,来报答您的授艺之恩吧!”

 属于“人”的战斗结束了,在此之后,就是巡猎的将军(令使)对命途行者的无情碾压。

 在连色彩都消失了的虚数力量的洪流中,镜流嘴角的弧度究竟是她本身的微笑,还是被这力量撕扯出的表情呢,如今已经无法得知了。

 漫长的时间过去,如今在景元也曾挥洒汗水的树荫下,也有同样幼小的少年挥汗如雨。

 完成一万次挥剑时,景元对这孩子(彦卿)说出了自己曾领受过的教诲:“身为云骑,不可令武备脱手,形体涣散。”

 他的声音甚至远比身为女性的前剑首更加柔软温和。即使他有意用严肃的语气说话都是如此,当他缓和了语气时更加显不出威严。

 “不过你还太小啦,也算不上云骑。”

 彦卿“嗯?”地猛猛回头,大声说:“我也想像将军那样,以后成为留名仙舟的传奇!”

 景元微微怔了一下。

 彦卿和自己完全不同,应该说更像镜流一点。但这份张扬的少年意气着实让人欣喜。

 景元笑出声来。几百年的艰难、痛苦、委屈、伤痛与殚精竭虑,都简单化作几个字,“那有什么好的,这一路走来,可不轻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