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晋江正版阅读
第72章晋江正版阅读
太康十一年春,大盛府罹兵祸,森州、垂陀府、永安府受到牵连,大量流民南下逃难,道路上络绎不绝。
全面战争开启,战火蔓延大地。
晴朗的蓝天,绿树成荫,走动着拖家带口的行人。
时书单手撑着一支竹杖,前面的杜子涵看到道路口的岗哨,回过头来:“对了时书,我最近一直担惊受怕,你那个前男友会不会发疯到处找你把你囚禁了啊?”
时书抬了下眼:“前男友?囚禁?”
杜子涵:“就狠狠把你关住,然后强|制爱,强取豪夺听说过没?”
时书天塌了:“不是吧,男同这么离谱?”
岗哨正检查路引,但乱世难民太多,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漠地挥挥手。
杜子涵说:“就那个笑话,有个男的加了个老板,说每个月给他五万零花钱,想包他。但这个人说:我是直男。老板说,那就每个月十万,你可以弯。你跟谢哥的关系,怎么不可以说差不多呢?”
时书:“一点都不像好吧,给我吓晕了。”
时书正走在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上,把手中的竹杖一扔,便朝草地上倒了下去,从绿油油的山顶一直滚到山坡上,暖洋洋的阳光晒着,小草刺挠着皮肤。
绿草柔软,蔓延在整片山坡,时书一直在绿草里滚啊滚,来福跟着他在草里跑,一直滚到滚不动了为止。
时书眯着眼晒着刺眼的阳光。前男友?要不是时不时被刺激一下,谢无炽这个成为生活过去式的名字,偶尔都快忘记了。只不过一想到他,记忆又开始复苏。
跟谢无炽算谈过恋爱吗?
离别时的画面再次涌入记忆,谢无炽手腕鲜血淋漓,苍白着脸说出那个字。时书一直想听到,好调整和他的关系,但没想到过会在分别时。
我爱你,我喜欢你。
谢无炽现在怎么样了?他的手还好吗?
时书闭眼,心想这个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了。
等他再睁开眼,杜子涵正拎着竹杖和行李往山脚下跑,喊:“这是茶河的水吗?都融化了,浇灌整片草地,很快就要牛羊成群了。”
时书坐直起身,走到潺潺流水的河床里,温暖的水流滑过脚面:“确实,茶河都解冻了。那北旻的复仇是不是也要开始了……?”
冬天粮食运输不便,天寒地冻,行军困难。现在到了春天,明明是万物复苏充满希望的季节,但北旻被攻回城池,整兵列甲,恐怕即将开始征伐和杀戮。
未来这片北国,恐怕是一片混乱战区、群雄逐鹿之处了。
时书掏出水囊,装满了甘甜的雪水,往前走挥开思绪:“是不是马上离开太阴府的疆界?”
杜子涵在梦游:“应该是。”
时书捡起竹杖,踩着河流大步往前:“那就尽快赶路。”
“对了,走的时候谢哥跟你说什么了?”
“他注意隐私,就别说了。”
“那你跟他说什么没?”
时书踩着水往前走,到现在终于回忆起了想和他说的话:谢无炽,好好保重,照顾好自己,还有别乱脱衣服给人看,会有人对你好。现在仔细想想,走的很绝情。
“算了,忘了。”时书抬起头,“走吧。”
这场大景与北旻的灭国战争,因谢无炽而提前到来,天下苍生生灵涂炭,和平一去不返,接下来将是永无宁日的战火与刀光剑。
边陲祸患起。
两个人沿着河流往下走,背后的道路上车马辎重,流民遍野,正是因火波及而流亡的人,蔓延了整片道路,拖家带口。
在滚滚的烟尘中,集体往前,试图在这个灾难来临前的王朝中,寻找百姓的安身立命之所。
***
跟在难民的群体中,一路往南下行走。时书仔细盘算了两人的路程:“我们是不是要找一支正义之师,投奔他们?或者找其他穿越者,组成一支队伍?”
杜子涵忍住笑:“寻找正义。”
时书举起竹杖,背影清隽:“寻找正义!”
“正义哥,你身上还有多少钱?早知道逃跑的时候,从谢哥身上多拿点儿了。”
时书冷静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拿他的,我只带走了自己攒的钱。在王爷府的药局帮忙攒了一点儿,后来七零八碎凑的。没钱就没钱,离了他我还活不了吗?我十九岁了。”
时书和杜子涵正走在一座深山老林间,只见绿荫参天,草木深秀,林中鸟兽盘旋,没想到话音刚落,草里突然跳出个持刀大汉,大喊:“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吓得时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阵喊,飞快把兜里的钱包递给了他,等人走后,两个人面面相觑,时书从袖子里掏出最后几块碎银:“幸好,我还在袖子里揣了几枚。”
杜子涵:“你还挺机灵的。”
时书:“哈哈哈,还行吧。”
“……”
流浪生活猝不及防铺展在眼前,时书早猜到过并不会好过。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时书几乎混迹在南下的流民队伍中,有的州府对流民较为友善,便会在城门外施粥。时书和杜子涵起初便跟在这群流民中。
不过流民大部分身体很差,营养匮乏,时不时看见病死的人。时书去打了几天工,攒钱买起草药,做起了游方的大夫,价格定的很低,薄利多销。
不过,时书只能治轻症,不敢治重症,也只会给人捡一些笼统的感冒发烧药,但在流民恶劣的坏境中已经算很好了。不过也遇到一些困难,比如患者贫穷交不起医药费,时书一手软免费送,过几天发现分文不挣,只好再去打工。总之虽有波澜,但解决后能保持稳定的生活。
没多久,官府收编流民,有的征去做徭役,有的带去军屯区服役,时书问杜子涵:“咱们要不要停下来?”
杜子涵说:“走吧?还没找到正义的人,等走累了,再安定。”
时书道:“我也这么想,大景江山秀丽,四处游走,就当是公路旅游了。”
不过,正义的人。到底什么算正义的人?至少要是仁义的人,三国演义里刘备那样的明主?然后自己和杜子涵去投靠他,建立一个为百姓的王朝。还是说,有没有揭竿而起的起义军呢?由百姓组成,为自己而战。
时书也觉得这些想法有些天真,新政之后,普天之下恐怕少有名声超越谢无炽的人,然而仁义有时候只是一种伪装。
时书和杜子涵在这片陌生的大陆上走动,经常夜里没地方可睡,住荒庙中,不过庆幸的是天气转暖,早已不再寒冷。没了谢无炽的官身文书,他俩不能再住驿站,只能借宿或者找块野坟地。
偶尔赶路会被村口大鹅狂追一百米,时书的惨叫扭曲地飘荡在天空上,不敢打鹅,打伤了还要赔,等跑出很远了和杜子涵对视,又忍不住开始狂笑。
大鹅还好,遇到脾气不好的狗群,来福腿也发抖。时书总结出了一套恐吓狗的方法,就是往地上一蹲假装摸石头,每次遇到狗就和杜子涵齐刷刷往地上蹲。
有时候一不小心还要被牛撵,被羊顶,捞鱼掉进河里,抓螃蟹被夹手,捉黄鳝弄一身泥,然后边跑边笑边叫。
最开始,时书不习惯餐风宿露的生活,夜里时常没床可睡,在深夜还有警惕和孤独之感,但时书路上也遇到一些猎人、行商、贩夫走卒,普通的百姓走南闯北,坚强的人都过着这种生活。挨饿,受寒,也要低头,沉默,淬炼自己。
乱世已至,与他们一起逃亡的百姓遍布道路。想要安定只能去民屯,或者找大户人家当工人,甚至卖身为奴,时书和杜子涵暂时不想停下来。
他们想往前走。
读书可以了解世界的深度,行路可以了解世界的广度。
时书还没走到过世界的尽头。
习惯了这种生活,就习惯了突然下暴雨浇得跟狗似的,住酒楼的柴房,半夜坐坟头讲鬼故事,爬树上躲开野狗,经常走夜路,边走边听杜子涵唱歌,听了几天发现是同一首,杜子涵天天跑调。
接近夏天,傍晚抬头就是晚霞。。
偶尔可以到农户家吃顿饭,之前有一家富户对时书特别热情,每日好酒好菜接待,后来才发现相中时书当上门女婿了,吓得他连夜就跑。情债真是还不干净啊。
但时书一般往寺里跑,基本上能接济一两天,久了不行。路上时常碰到村落的集市,时书摆摊卖药,杜子涵研究玄学算命,能赚取一些收入。但时书有一天说:“不是,我俩怎么越来越像行走江湖招摇撞骗的呢?”
杜子涵:“………………”
但是,时小书不卖假药!时书辩解说:“我许多药方都是林养春的绝学,他可是太医院首席御医。各位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林神医超绝金创药,消肿止痛去淤血,治疗风湿筋骨痛——怎么越说越像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子涵狂笑声震动街市。
还发生过抢了生意,被泼皮无赖找上门来,换做以前时书会跟他们干,但现在拎包就跑。
白天走路,夜里清闲,时书有一段时间想过要不要写日记,但一拿起笔就想起某位故人,索性放弃了这个决定,每天只是记账。
一路过的不算差,但也不算好,钱反正总没有,每天兴冲冲地跑来跑去。没有归处也不错,那意味着完全的自由。
时书一开始还试图寻找其他的穿越者,或者打听哪里有正义之师,但目前并没得到很好的消息,杜子涵在衣服上用墨水写了个孤独的√3:“就这个图案,我们走南闯北,穿越者一看能认出来。”
时书:“你不怕再招个谢无炽那种的?”
杜子涵:“他那种,一万个人里也很少有一个吧。”
是啊,他在权力的道路上登峰造极,自己则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大丈夫当朝游碧海而暮苍梧。
和谢无炽一起经历了很多,不管是相南寺,流水庵,舒康府,潜安府,还是三千里太阴府路……尽管以往的每一步都荆棘丛生,布满坎坷,走到尽头,喜怒哀乐尘埃落定,但不意味着他的一部分结束。
人生的行路才刚开始!接下来,时书会一直走一直走……
步履不停。
***
时书和杜子涵一路游历,八月份时,没想到杜子涵突然患上痢疾,每天上吐下泻,一张脸蜡黄。时书和他停在了一处名为陈蔡的小县城,每日出去摆摊卖药赚钱,回来的钱卖药给杜子涵熬。
杜子涵身体虚弱,暂时不适合远行,两个人便在了这座小城,大概有半个月没再赶路。
陈蔡乃舒康府的一座小城,盛产苻苓,每到七八月份便去山里挖掘,需要刨开松树的树根取出完整根茎,许多人以此为生,时书和杜子涵便一起荒山野岭去,拿着小蔸装敛。
映入时书眼帘的是一座野山,树木深秀,古朴莽然,山岭绵延不绝。时书拎着蔸走到山脚下时,看到许多狩猎野兽的笼子和陷阱,人群聚集在一起。
时书刚准备往上走,被叫住:“等等!年轻人,别着急,等人多了再一起上山!?([(bqgcn.com)])?来?笔+?趣阁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bqgcn)?(com)”
时书转头,问:“怎么了?”
这人道:“这山里有猛虎,最好结伴而行,有可能被老虎吃了!前几年,都有独自上山挖苻苓被老虎吃了的。”
时书后背发凉,拔腿就跑:“有猛虎,那你们还上山?啊啊啊啊啊还不跑?”
这人笑着说:“陈蔡盛产苻苓,这都是要卖钱的!哪怕被老虎吃了,还是要上山去,不然我们老百姓怎么活?你要是害怕,你就回去吧。”
时书看到这么多人都上山,再想想卧病在床的杜子涵,道:“带上我,带上我!我和你们一起!”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胆子这么小?”
时书:“……”
猎人和百姓都很友善,时书跟他们走在一起上了山后,树林的浓荫蔽日,伏旱天气,但从头到尾瞬间变得冰凉,草木间十分阴冷。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这风的阴冷中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脚脖子发凉。
百姓们连忙拿出锄头挖掘苻苓,人多时老虎不敢出现。时书赶紧挖,抛开松树底把苻苓挖出来,抖落泥土,放到竹子编成的小蔸里。
时书正在挖土时,没留意身旁走过一个人,问:“兄弟,那边的松林底下苻苓挖过没有?”
时书抬头,是一个年轻人,穿着朴素,脸型偏瘦,也是贫苦百姓,时书回过头看分布在林中的人,道:“那边还没人挖过,你别走太远啊!有老虎吃人。”
这人笑了笑说:“谢谢啊。”
说完这个人就走开了。时书并未过于留意到他,时刻注意和猎人们不分开,不过也因为不敢走太远,并没挖到太多苻苓,兜里空空。
人群中渐渐有人不再平静:“一直没看见老虎,怕不是自己吓自己?”
“对啊,都别在这待了,上面好大一片松林。我村里的朋友昨天背回来一箩筐,卖了好多钱。就今天这些收成,怎么行?”
“我们再往上走吧?多挖一点。”
那几个猎人冷哼一声:“不怕死就上去,真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时书正在犹豫,不去呢没收入,去了怕死,思考再三后决定算了,挣钱不急于这一时。他坐在草堆上扇风,看见一些胆子大的吆喝着走进深林间,其中一个人便是说过两句话的那个瘦脸。
时书继续刨刨松树根,慢慢天晚些,猎人便赶大家下山:“快走了!现在天凉快,老虎也要出来觅食了!明天再来,小心被吃了!”
有的人走太远,听不到猎人的声音,时书便热心地往前跑,大声朝那些人喊:“快下山了!到时辰了!一会儿老虎就出来了!”
百姓们稀稀拉拉往回走,时书也有些着急:“别说,这种感觉很恐怖。就跟午夜十二点便有鬼魂出没差不多。”
时书在旁看着,人都回来了,但那张瘦脸却迟迟没有出现。时书询问:“还有人没回来?”
有人说:“还有一个,挖苻苓可快,看见往山谷里去了。”
时书本不想管,但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站在那山头往下一望,这山谷草木繁茂,树林几乎把人都淹没,一条河流极静,阴森幽冷。明明是夏季的大热天,山林中竟给人一种黑黢黢阴暗之感。
时书喊:“喂!还有没有人,快走了!”
背后的百姓并不等待,纷纷下山,时书变得只剩一个人,阴冷的感觉更强烈了。时书轻轻咽了下喉结,决定走到前面那块石头的地方,再喊三声,如果这个人还听不见,时书就走了。
时书后背发凉,从来没这么恐惧过,一步一步沿着山坡往山谷下走,有一瞬间想别管这人了,但又觉得,可能再喊一声,对方便回来了。
时书慢慢往下,明明什么也没有,但腿开始发软。渐渐,时书闻到一股血腥味,冷汗顿时窜到头顶,紧接着,听到了虚弱的喊声:“救命……救救我……救命……”
时书脑中一震,转过脸去,晚走的那个人躺在石头凹处,身上被猛兽撕裂,鲜血淋漓,身上的破损不忍直视。
时书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活不了了。
时书浑身温度尽失,他左右观察,袭人的野兽早已不见,而山顶上,猎人也赶了过来,破口大骂:“人找到了没有?怎么还不下山?点数半天都点不对!是想等着被老虎吃了吗!操!说了不听,最烦你们这种不守规矩的人!”
时书说:“这里有人……”
时书一只手按住那人的伤口,试图止血,但这都是徒劳之功。强忍着把他抱起身,喊着猎人:“快来救人!……”
疏忽间,时书听到手臂间的声音:“是不是能回家了?”
时书耳朵冰凉,听到:“谢谢。”
时书看他:“你……”
那个人说:“我,我后背好痛,你看我身上,有一块东西你把它拿出来,是我的止痛药。”
时书翻他的行囊,果然取出了一瓶药,这人说:“喂我,喂,我的手不见了,被老虎吃了哈哈哈哈,我现在什么都干不了,你帮帮我,算我求你了。”
时书连忙把药喂到他嘴里,但是喂之前,并未闻出止血药的中药分成。药粉撒到那人嘴里,那人很快就吞下去了,笑着说:“谢谢。”
猎人走上前来,看见都吓了一跳:“老天爷!他没救了,救不成了!”
时书心乱如麻,道:“先搬下山再说,先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