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嫁春风明春鸢

第 40 章 至亲至疏(第2页)

可只为他说出口的那简单几个字,夫人竟怔住了。

深深凝视了他很久,夫人侧过脸,对他说:“多谢二爷。”

崔珏看到泪光从夫人面颊划过。

他还未经思索,手已经抚上了夫人的脸,轻轻将泪光拭去。

夫人又连忙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脸。

“没什么。”纪明遥有些慌乱地说,“老爷那些‘立嫡’‘立后’的话,是不是也与二爷说了?”

她补充问:“是不是早便与二爷说过许多次了?”

还在安国公书房时她就想到,若不是“劝”不动崔珏,安国公大约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她这个“不孝顺”的女儿身上。

所以,崔珏,或者崔家,究竟是不赞同安国公的态度,还是不赞同安国公此人?

崔珏没有立刻回答。

沉吟片刻,他稍有为难开口:“这话,大约要先去问过兄长,才能回答夫人。”

纪明遥一怔。

她不禁一手松开崔珏,想抚一抚自己的胸口,却又并未抬起。

这算关乎到崔家将来道路与前程的重要大事。崔珏要先和亲兄长商议,再一同决定是否告知她这个才成婚的妻子,理所应当。

况且,她的“父亲”安国公与崔家的立场并非一致。认真算来,她的确是不可信的人。

所以无需失落。

换了她也会这样做的。

而且,崔珏对她直说要先询问崔瑜,并无糊弄敷衍,她应该觉得高兴啊。

她就说嘛,她这两天都好怪。

纪明遥就笑问:“那二爷是现在就去,还是吃了晚饭再去?”

再有几刻钟就到饭时了,来得及商量完这样的大事吗?

“我——”崔珏拉回夫人松开那只手,双手紧紧将夫人的两只手都握在掌心。

分明他应对恰当,夫人也仍笑着,他却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不敢说走。

纪明遥却催促他,引他转身,笑说:“晚饭后再去怕也来不及,不如二爷现在就去吧。若在大哥那里吃饭,记得少吃难克化的东西,也别再喝酒了。中午想必喝得也不算太少。”

她又抽回一只手,像平常一样牵着崔珏,送他到堂屋。

崔珏一直在看着夫人。

夫人是在握住他。

可他仍然不敢走。

“二爷,”夫人笑问,“不去吗?”

夫人在催促他。

“我……去了。”崔珏松手,转身。

“我就不送二爷到外面了,”夫人在他身后笑着说,“二爷知道我懒。”

又走出去几步,崔珏才敢回头。

但堂屋门帘已被放下。

他已看不见夫人的身影。

……

纪明遥自己走回了卧房。

她在床边坐下,往后一倒。

啊,舒服。

春涧几人围过来,两个也坐在床边,一个坐在脚踏上,都看着姑娘。

青霜还没回来。就在三人用眼神推举出春涧开口时,纪明遥又坐了起来。

“算了。”

她说:“不想了!”

春涧才要说话,就被姑娘唬了一惊,话呛在嘴里,不禁咳嗽起来



纪明遥忙替她拍背:“我吓着你了?”


春涧连连摆手,自己捂着脸咳嗽了一会,接过姑娘递来的手帕:“没事,没什么——”

缓过气来,她忙问:“姑娘好了?”

没好。纪明遥心里回答。

但——管他呢!

让她情绪不对的人都不在面前,她自己冥思苦想、损耗身体,那不是傻吗!!

她这辈子可是立志要活到老的,可不能为这些小事伤身啊!

“去把那本《碾玉观音》拿来!”纪明遥说,“还差半本看完,看完吃晚饭!”

……

纪明达感觉不到饿。

中午即便是在祖母身边,她也着实没胃口,没吃下几口饭,已经想吐。祖母一直问她发生了什么,问她是怎么了,让她只管诉说委屈。

她答应过娘不说,便没透露一个字,只说无事。

祖母问不出来……为她哭了。

祖母不要她赔罪,只告诉她,等她想说的时候,只管回来。

祖母说,娘家永远是她的家。

娘家……永远是她的家吗?

眼前浮现出二妹妹亲昵坐在娘身边,两人一同看她、等她回答的样子,纪明达突然泛起一阵恶心。

她干呕出声。

王嬷嬷连忙给她抚背又倒水,在微有摇晃的车中把半碗茶端得很稳,心疼说道:“马上就到家了——还是先停车,奶奶先歇歇?”

纪明达暂且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又推开乳母的手。

等她终于流着泪把这股气平下去,车已停在理国公府门前。

王嬷嬷忙先下车,再同人把奶奶扶下来。

奶奶又在车里坐了一会。

王嬷嬷便不由得看向了自家大爷。

大爷已经先下了马,却只闲闲站着,没有一点过来扶奶奶、问奶奶是不是有什么事的意思。

一起长大的亲表姐弟,便没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又从小互相看不顺眼,总也有些亲戚情分在。更别说新婚第二天的早上,大爷还看奶奶看呆过,还对奶奶动心动意过。这明明不是处不好的关系,夫妻间的事也没少做,怎么才两个月功夫,就成了现在这样?

今日二姑奶奶回门,在安国府门前下车,是二姑爷扶着。一起去见礼,是二姑爷牵着二姑奶奶的手。回去上车的时候她没亲眼见,但听说二姑爷醉了,又是二姑奶奶扶着。

哪怕是做样子给人看,可这不才是夫妻吗?

连老爷、太太出门的时候,老爷都愿意扶太太下车,奶奶多年都是见过的,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全不觉得有不对呢?

王嬷嬷终于等到了纪明达向外伸手。

她忙用力将人扶下来,看见奶奶已经擦干了眼泪,除了眼圈还有些红之外,一点看不出哭过的样子了。

但纪明达张开口,低声说的是:“嬷嬷,去替我告诉大爷,请他替我和老太太、太太告罪,我身上不大舒服,不能去请安了,先回去了。”

王嬷嬷惊得忙拉住她的手,上下看她还好不好。

从奶奶懂事起,除非病到醒不过来,不然什么时候在长辈面前缺过礼数!十一岁那年,奶奶学骑马摔着了腿,受惊发了三天高烧,还不忘了叫丫头去给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请安呢!

“嬷嬷别看了。”纪明达推开乳母,“快去吧。”

王嬷嬷只得不放心地转身去找大爷。

温从阳早已等得不耐烦。



对着王嬷嬷,他仍耐住性子,问了一句:“她怎么了?”

大爷连声“大奶奶”都不愿意说。

王嬷嬷越发难受,赔笑道:“奶奶说身上不大好,请大爷替她向老太太和太太告罪,就不去问安了。”

“她身上不大好?”温从阳重复了一遍。

王嬷嬷正想该怎么解释,大爷已经大步向大奶奶走了过去。

她心道一个不好,连忙追上去,温从阳却已经开了口,问纪明达:“上午出去还好好的,现在为什么不舒服?”

看到他的脸,纪明达又不禁想起二妹妹。

她又想吐,眉头便控制不住皱起,眼中也出现厌烦,只勉强忍着,说:“大爷别问了,替我告罪就是。”

“呵!”温从阳忍不住发出一声嘲讽。

他也不再给谁留颜面,就直接当着旁边侍候的众人冷笑说:“我是不配知道奶奶贵体如何,可老太太和太太难免问我,我说不知道,又要怪我不关心奶奶,或许还要骂我没伺候好奶奶,把奶奶给气着了!还请奶奶别为难我,到底怎么样好歹给句准话——”

纪明达脸色更加苍白,越发显出愤怒。

温从阳心中快意,便又上前一步,笑问:“还是说,奶奶的不舒服不能明着与人说,是见不得人的?”

“大爷都在胡说什么!”纪明达要拼命才能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大庭广众还没到家,大爷就一点体面都不要了吗?!”

“体面?”温从阳笑容更大。

“奶奶满口‘体面尊重’,自己的心思又有多体面!”

他攥住纪明达的手腕,把人往车旁扯了一步,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慢声细问:“奶奶敢不敢发誓?发誓说,你现在身上心里这些不舒服,没有一点与遥妹妹过得好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