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嫁春风明春鸢

第 55 章 是他害怕(第2页)


她凭什么认定,自己就是那个不会因生产而死,还不留下任何后遗症的幸运儿?

如果因生孩子发生意外,那她辛辛苦苦小心翼翼活下来的这十六年,又算什么!

纪明遥哭得气噎喉堵。

崔珏抱着她,耐心抱着她。

直到她哭得没了力气,他才替夫人擦拭眼泪,看着她认真说:“那我们,就先不生孩子。”

他说:“夫人别怕。”

先不生,是多久不生?

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辈子?

纪明遥由他擦干泪水。

“那,”她哽咽着说,“等二爷改主意的时候,也请如今日一样,实话告诉我。”

“别瞒着我。”

“不会,不会。”崔珏轻吻她眼下,“这还是我与夫人学会的,在家中便该直言不讳,无需隐瞒猜忌。”

“那我还是二爷的先生了呢!”纪明遥破涕为笑,“古人都说,‘一字之师’,二爷怎么不叫我一声‘先生’听听?”

看着夫人哭红的双眼,崔珏沉默了片刻。

“纪先生。”他忍下羞赧,“多谢教导。”

纪明遥呆呆看向他。

其实,对崔珏有话直说,她自己也没有完全做到。

崔珏说他懦弱、胆怯,但她觉得,她比他更怯懦。

很快,纪明遥的脸又红到胸口了。-

次日。

早饭后。

身体没有不适,送走明远回安国府探望,纪明遥便与崔珏到正院给嫂子贺喜,又问有无可以帮手之处。

毕竟有孕的女子着实辛苦。

孟安然笑道:“多谢弟妹,但着实不必劳动你。怀令欢和令嘉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逢年过节忙不过来,大爷也会帮我,况且现在事少了许多,就更不必劳烦你了。”

纪明遥没坚持,只让嫂子若有需要,只管开口。

孟安然感激应下。

五日才有一休沐,假日难得。

问候完毕,纪明遥和崔珏便不再多扰大哥和嫂子一家团聚,告辞回自己房中。

两人都没有多谈嫂子的身孕。

上次休沐,他们去了苏御史家贺寿,至晚方回。本次休沐无事,不必出门。崔珏本想继续教夫人骑马,但近几日是不成了,只能等下次。倒是端午假日里少不得要去几家拜望。

正处月经期间,腰腹时不时就觉酸胀,纪明遥难免更加犯懒。理完家事,她便瘫在榻上翻看话本。

这一批新话本是崔珏

买的,让她看看他的品味——

《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嚯!

难道是《西游记》前身吗!

兴致勃勃翻开第一页,纪明遥立刻就看进去了。

崔珏亦在翻阅书籍,看的是夫人书架上的一本前朝游记。

作者姓名、籍贯皆已不详,只知是浙江人士,号“孤山居士”,书为他人抄录印刻,详细记录了作者游历省内诸多山川河流时的经历感触,文采虽非上佳,却胜在文笔详实真切,倒是很值得一看。

数百年转瞬已过,不知这位孤山居士当年所到之处,如今正是怎般景象。

读书间隙,崔珏抬头看向夫人。

因正有月事,行动不便,夫人不似往日躺得随心所欲。她倚在枕上,十分端整,竟让他有些不习惯。

察觉自己的想法,崔珏哑然而笑。

夫人平常在房中随性,并没什么不好,是他从前太过苛责。-

安国公府。

从父亲书房领训出来,纪明远装了满脑子“嫡庶”“立后”“重振安国公府”等话,心里还甚是不清明,已忙向后院来看母亲。

温夫人正挣扎着看纪明德的嫁妆。

听见儿子过来了,她忙丢下嫁妆单子,叫快上大爷爱用的点心!

丫鬟们早已从厨上拿来大爷平常爱用的茶点,此时忙一样样端上来。

正在堂屋理事的纪明宜也忙起身,准备给长兄见礼。

“娘!”十日未曾回家,纪明远难得激动地快步进来。

他先对四妹妹点头,便忙向东侧饶过屏风,关切问:“娘觉得身上怎么样?”

“不是什么大毛病,养养就好了。”温夫人对儿子轻描淡写,笑着说,“快坐。在你爹那没少听他训话吧?快喝口茶。”

纪明远先看母亲似是无大事,方接过茶,一口一口喝下一整碗。

放下茶杯,他又忙问:“那我怎么听说,娘是累得伤了根本,需得静心将养三五个月,才能恢复元气?”

“原来你二姐姐告诉你了。”温夫人面色未改,笑道,“是怕你读书分心,才不想让你知道。现在你也别多想,吃了午饭就快回去,不许说要留下来陪我、帮我的忙这些话。你不在家,我心里才能安静些。你只管好好地跟你姐夫和崔府丞读书吧,这就是帮我的忙了。”

纪明远只能应下:“是。”

温夫人稍作犹疑,仍不免问:“你二姐姐今日有事吗?”

纪明远张口才要答,忽然心中一动,便改了口,对母亲笑说:“二姐姐从十天前就在忙,先是忙着和崔府丞夫人查清历年的旧账,上个休沐还与姐夫带我去了苏御史家赴宴,姐夫领我认识了许多长辈朋友,回来又是分清家业,安排人手,种种事务,直忙到昨日才算完。二姐夫也难得在家一整日,所以今日我请姐姐和姐夫在家歇着,不必过来,我自己回来看娘就是了。”

温夫人明白了儿子的意思。

“你二姐姐才新婚便接了家业,是不容易。”她只能笑道,“歇歇也好。”

明远,是在为明遥解释遮掩呢。

明遥这孩子,贴心的时候最是贴心,一日说开,竟能这么快就割舍得界限分明。

果然是指望不上她了。

温夫人看了眼三丫头的嫁妆单子。

难道,只能交给老太太了吗。

……

高烧退了十日,纪明达仍躺在床上。

身体已逐渐康复,

是她心里,不知该怎样继续过下去。

娘家去养病了,外祖母常过来守着她。

那天,见她与温从阳半日相对无言,外祖母就落了泪,劝她,“与从阳好生过日子吧”,又劝温从阳,“这到底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媳妇啊”。

当着外祖母,她答应下来。

温从阳也答应了。

温从阳每日早晚来看望她,问她一声,“奶奶身上好些了没有?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去买。”

她也相敬如宾地回答,“多谢大爷关怀,觉得好些了,没什么想要的,若有,就让人去告诉大爷。”

接着便没话了。

她暂且不想、也没力气再教温从阳。没她督促,温从阳只会抱着姨娘在床上滚,自然也不会自己去学什么、练什么。

温从阳会坐上一刻半刻,看着她,有时神色看上去似乎有话想问。

但最后他什么也不会问,就放下茶杯出去。

就这样和他过一辈子吗?

纪明达不敢想,到了四五十岁,温从阳还一事无成,他们仍只是理国公府的“大爷”和“大奶奶”。

“奶奶,大喜的事!”

王嬷嬷从外跑进来,还没走到卧房,就忙笑道:“奶奶,老爷给大爷捐的千户下来了,奶奶的诰命也下来了,请奶奶快去接旨谢恩吧!”

纪明达忙扶着丫头坐起来。

即便在养病,能起身行走后,她亦每日端正梳妆才躺下歇息。此时便不必慌乱,只需抿好鬓发,戴上大钗,再换一身庄重的衣裙,即可去见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