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第 128 章


    第128章


    四哥接下了妹妹交代的盯梢任务。


    本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 拿到澡票以后,他先去机关浴池洗了一个大澡,然后才琢磨起找人的事。


    他昨天远远瞧了一眼叶来芽的那个同事,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身穿黑色华达呢棉袄, 附带一双藏蓝色套袖, 戴着棕色帽子和围脖。


    据叶来芽介绍, 对方最近来澡堂子比较勤, 每次都端着一个红双喜搪瓷脸盆。


    四哥心想,这种程度的盯梢真是毫无难度!


    这年头大家穿出门的行头通常只有一套, 他只要盯住对方的衣着就错不了!


    果然, 第三天傍晚, 他就在浴池门口瞧见了那个何主任。


    四哥赶忙将吃到一半的牛肉饼揣进兜里, 提着他洗澡的家伙事跟进了浴池。


    男宾部有淋浴,也有大池子。


    在他想来, 如果对方真的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 那肯定得坐到浴池里交谈啊。


    淋浴哗啦啦的水声, 正好能掩盖交谈的声音。


    四哥有了预判, 便提前坐进了浴池里等着。


    然而, 那位何主任并没来池子里泡澡, 在淋浴喷头下面洗了几分钟, 就蹲在地上吭哧吭哧搓洗脸盆里的东西。


    四哥眼睁睁地看着他洗完内衣裤, 又洗了两件线衣和两条床单子。


    在蓬头下又冲了一次澡,就端着盆子出去换衣裳了, 除了与熟人点头打招呼,何主任全程没与任何人交流过。


    四哥:“???”


    咋回事啊?


    叶来芽是不是想多了?


    他这个妹子从小就心眼儿多,为了不在家干活, 她能一直在学校念书。


    考个第七名能被她吹得跟考了第一名似的,成功从老叶手里抠到零花钱。


    而像他这种缺心眼的,为了不上学,宁肯回家干活,干得不好还要被老叶嫌弃。


    四哥为自己捏了一把辛酸泪,赶紧穿上衣服,跟在何平身后走了出去。


    他觉得没必要再盯了,人家澡堂子去得勤,兴许就是为了洗衣服的,用热水洗床单被套,确实比家里舒坦。


    他往汽车站的方向走,正好与何平顺路,便溜溜达达走在后面。


    没走几步,就瞧见有个中年男人从旁边的胡同里冒出来,拦下了何主任。


    男人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花布兜,显然是想送给他的。


    但何主任双手端着洗脸盆,神情严肃地摇头拒绝,与对方寒暄了好一阵,等到洗好的袜子都被冻硬了,才与对方道别离开。


    快要走到汽车站的时候,又有个年轻小伙子将他拦住,同样是鼓鼓囊囊的一大包东西,再次被何主任拒绝了。


    四哥心想,送个礼也挺不容易的,工业厅家属院里人多嘴杂,这些人不敢去领导家里送礼就只能堵在路上,数九寒天等了几个钟头,结果人家还是不收。


    哎,他没工作也有没工作的好处。


    不遭罪,不操心呐!


    四哥觉得没他啥事了,等到周末把情况跟妹子一说就能交差。


    接下来的两天也就没去澡堂子盯人。


    沈亮妹下班回家的时候,见他居然没出门,不由稀奇道:“来芽不是让你帮忙嘛?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家待着?”


    “不用去了,她就是想得多。”外面天寒地冻的,四哥懒得出门折腾。


    “那也得把洗澡票用完了再说啊,”沈亮妹对大学生小姑子非常信服,“你不是想让来芽和妹夫给你找工作嘛,这正是你好好表现的机会……”


    “就算我不表现,她也得给我这个当哥的找工作啊!”


    “呵呵,那你就在家待着吧。”沈亮妹提醒他,“咱家麦多快要上中学了,你可别等到儿子都有工作了,你还是无业游民呢!”


    “……”


    “还有啊,前两天居民小组长来家里统计的时候,你不在家。现在16-50岁的男同志,只要没有工作,就要登记在册。”


    叶满桂心里顿觉不妙,警惕地问:“他们登记这个干嘛?”


    上次动员大家夺煤的时候,就搞过登记。


    “据说要选一部分青年去什么农业技校,一个月给15块钱,一半时间学习一半时间干农活,就在红联乡那边,距离咱光明公社八十多里地。15块也不算少了,你想不想去?”


    沈亮妹对15块动心,又不舍得让满桂去农村吃苦。


    她就是农村出来的,地里的活有多累,她可太清楚了。


    “啥农业技校啊,那不就是农村吗?”四哥摇头,“我才不去呢,我都三十了,还算啥青年啊,让年轻人去吧。”


    他蹲在地上琢磨了一阵,确实得赶紧找个正经工作了,否则每次遇到夺煤和下乡这样的好事,总有人惦记他!


    叶满桂穿上棉袄,决定继续去澡堂子盯梢,他找工作这事儿,最终还得落在妹子身上。


    不过,人家何主任并不是天天洗澡的,他今天只在车站附近看到了刚下班的何主任。


    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中年人,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过马路,进了对面的一个小公园。


    他心底对这些大衙门的干部其实还有些敬畏,但是自打见识了对方光腚洗床单的场景后,那些敬畏消散了不少。


    这会儿便紧跟着两人的脚步,走进对面的小公园。


    那两人的谈话似乎不太愉快,神色都挺沉重,等他绕路靠近两人身后的杉松时,只听那面生的男人说:“因为这件事,我们厂的评比资格被取消了,厂领导非常生气,牛厂长还让我当众做了检讨。平哥,我们厂参加省优评比的事,你能不能再帮着想想办法?”


    何平说:“这是厅领导的决定,而且评委会里不只有咱们工业厅的同志,还有其他单位的同志参与,已经公布的决定很难撤回的。”


    “那怎么办?因为送礼的事,我现在在厂里很被动。过两年老陈退休,我本来还想活动一下副厂长的位置,出了这件事,我能安稳地在供销科长的位置退休就烧高香了。”


    连四哥这个外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赌气和埋怨,何平就更能听得出了。


    “老刘,你先不要闹情绪。在送礼这件事上,你虽然有错,但也算是一心为公吧?你去给叶满枝送礼,不是为了个人私事,而是为了食品厂的公事!”


    “要是为了私事行贿,厂里早就把我撸了!”


    “对啊,你只要一口咬定,送礼是出于公心,为了食品厂好,就没人能把你怎么样,你这样顶多算是好心办了坏事。”何平安抚道,“当众承认送礼,不是你的错,你坦诚承认错误,能说你办得不对吗?你只是为人太耿直了,领导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要不是委员会突然想杀鸡儆猴,更新了《评比条例》,其实你和食品厂都可以全身而退。”


    刘胜心烦地往旁边的树干上踢了一脚,“那现在怎么办?我如今已经是食品厂的罪人了,全厂上下对我的意见都很大,再这样下去,我还有什么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