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他这一生强势骄傲...
第76章他这一生强势骄傲.
从康家堡到赤潮镇,一行人连夜疾驰三百里不曾停歇,裴浚挂念前线军情,不敢耽搁,只在一胡杨林边上歇了个晌。
却又担心凤宁受不住,不料凤宁摇摇头,“别担心我,我这些年在外头骑马夜行已是家常便饭。”
裴浚心头钝痛,干脆用自己的披风将凤宁裹起来,“你靠着我后背睡。”
凤宁被他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眼眸与鼻子露在外头,呼吸均是他的味道。
“好。”
吃过干粮,继续出发。
凤宁怕卷卷冻着,将它抱入怀里,一人一猫还真就靠在他背心打盹,一路睡得浑浑噩噩,等下次醒来时,凤宁竟然发现自己睡在裴浚肢窝里,原来后半夜路过一个邸店,马要休息,人也要休息,干脆舒舒服服睡个觉。
没多久,裴浚也醒过来,一行人洗漱更衣,吃饱喝足继续往肃州赶。
终于在这一日傍晚,抵达肃州郊外。
远远的,黄尘扑来,青烟滚滚,浓烈的血腥气伴随着寒风一股脑灌入鼻尖,凤宁被颠簸一路,本就不适,闻了这气味,忍不住腹内翻滚。
已有黑龙卫前往肃州军营报信,肃州知府带着两名文官联袂而来,瞧见裴浚,齐齐下马,跪在他跟前,
“臣等给陛下请安,肃州危险,恳请陛下速速回京。”
裴浚高坐马背,形容肃整问,“战况如何?”
知府三人相视一眼,面露苦涩。
“回陛下的话,前日起蒙兀开始突袭桥头堡,齐总兵坐镇城楼,陆将军与董将军左右夹击,本以为能击退蒙兀,熟知对方来的是主力”
知府也不知能否保住桥头堡,磕磕碰碰回,
“三位将军正在殊死抵抗,臣闻陛下抵达肃州,忧惧难当,陛下身负江山社稷,是万民的倚仗,绝不可有半点差池,故而臣冒死肯请陛下回京。“
就在这时,彭瑜也从肃州方向疾驰而来,将内阁发来的三道急递奉给裴浚,
“陛下,京城急递,内阁命臣护送陛下回京,主持大局。”
裴浚神色凝重没有说话。
苍穹被乌云盖住,层层叠叠不见一丝光亮,风声催人。
早在九十年前,裴浚的高祖父曾御驾亲征,害三十万大军折戟宣城外,高祖父也被敌军掳去,蹉跎多年方被放归,裴浚少时每每念及此事,痛愤难当,深感耻辱。
百官也由此定下天子不轻出的规矩。
裴浚两度出京,均以修道求仙瞒得死死的。
裴浚如果足够谨慎,就该回去。
身后传来凤宁的轻咳声,想是一路吹了不少风,人冻坏了,裴浚率先下马,将凤宁搀下,知府诸人这才发现皇帝身后带着一位姑娘,纷纷将头颅压得低低的,不敢窥视。
凤宁落了地人好受些,渐渐推开他,抬眸环顾四周。
这是肃州郊外一个城镇,上回凤宁前往肃州与居延城邀请商户,曾路过此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里该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小镇,它建在一片绵延的山脚下,一条宽敞的官道打雍州方向来,穿过山谷,往西北延伸去乌城,是河西走廊上一处重要的据点,南来北往的客旅极多,当初瞧着是极为繁盛的。
眨眼间.草木凋敝,四处断壁残垣,屋檐冒着腾腾青烟,墙壁地面血迹斑斑。
尸体大约被清理过,留下些许残肢断臂,凤宁光看了一眼,
纤细的身子不住发抖。
这里显然刚经历一场恶劣的战事。
隐约听见林子深处似有哭嚎声,裴浚牵着凤宁越过狼藉的屋舍,穿过这片林子,进入狭角内,原来这片林子里建有一个小商镇,牌坊下有官兵正在清扫战场,黑龙卫迅速奔过去询问经过,片刻,折回来禀于裴浚知,
“昨日半夜蒙兀一支分骑扫荡过这片村庄,幸在我军援救及时,鏖战两个时辰将敌军击退只是村庄百姓撤退不及时,损失惨重”
裴浚敛眉一处处扫视过去。
黄烟弥漫,周遭死寂沉沉,青石板砖的街道,错落排列着高矮不一的屋舍,旌旗扑落在地,有的沾了血,有的被踩满脚印,残破不堪。敌军来袭,百姓逃的逃,躲得躲,有些老弱妇孺来不及撤离,老的搂着小的看着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坐在台阶抱头痛哭,称得上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行至街道尽头,一座庙宇前的宽坪处,整整齐齐排列着阵亡的将士尸体,裴浚在心里数一数,共有一百八十四人。
修长挺拔的帝王,在这一刻负手立在黄烟中,忽然望了望苍穹。
他自小熟读史书,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百姓流离失所,将士阵亡几何,那一个个字眼读在嘴里,会有伤怀,冰冷的数字落在眼底,亦有难过。
却都不及眼前这一幕冲击强烈。
曾经挂在嘴边的四海九州,黎民苍生,终于在此刻有了具象。
残败的村落,一张张活生生的面孔,与朝堂上百官慷慨激昂的画面,无限重叠,在他脑海撕扯拉转。
裴浚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意识到身为天子的责任。
他是万乘之君,是这些子民的君父。
谁都可以退,他不能退。
深深吸了一口气,裴浚转过身,看着凤宁温声道,
“你随知府回城,朕去一趟桥头堡。”
裴浚吩咐彭瑜与两名小内使护送凤宁等人去肃州城,自个儿再度上马,带着黑龙卫驰往军营。
大晋北面共有九座边城,每一座边城前均建有一座桥头堡,此地是大晋对抗蒙兀的前沿,而桥头堡与肃州城中间便是军营驻扎之地。
凤宁不敢给裴浚添麻烦,跟着知府进城,前往别苑歇着。
裴浚这厢一马当先穿过辕门,进入军营,一路冲至城关下,沿着石阶步入桥头堡城墙上方。
鏖战三日两夜,桥头堡前方的蒙军已退,董寂与陆钊正带着人追击,即便蒙兀退了,这一战大晋准备不充足,死伤惨重。
城楼上,总兵齐亮见裴浚驾到,吓得脸色一白,泪水横陈跪地请罪,
“臣有负陛下嘱托,此战虽未败,却战死八千人,伤了有生军力,臣死罪。”
裴浚深知蒙兀主力偷袭,打了齐亮一个措手不及,敌我力量悬殊,怨不得他,
“爱卿能守住桥头堡已是大功一件。”
“来,给朕看看地图,详细告诉朕战况如何。”
总兵迎着裴浚进了城楼内,吩咐士兵将山川地形图给展开,一一与裴浚解释明白。
裴浚听了一阵问他,“可弄明白敌军底细?”
总兵苦笑,“这一次坐镇蒙兀主力的是蒙兀可汗第三子,神出鬼没的三郡王,这位郡王以出其不意著称,明面上佯装攻打榆林与宣城,实则声东击西以肃州为突破口,这几日交战臣估摸着有不下五万兵力,是不是还藏了兵,臣不得而知。”
裴浚眯了眯眼,淡声道,“朕知道了
。”
他招来几名黑龙卫,
吩咐他们佯装蒙兀兵士前往敌军打探虚实。
齐亮见裴浚大有留下来的架势,唬得径直跪了下来,
“陛下,臣惶恐,战事危险,还请您回京,以大局为重。”
裴浚面无表情理了理衣袍,“朕留下来,才是以大局为重。”
一旦肃州失守,蒙兀铁骑沿着河西走廊南下,大晋腹地危矣,大片江山不保。
齐亮亲眼看着他手起刀落斩了祈王的人头,心知这位性子强横,不敢多劝。
问裴浚是否用膳,裴浚摇头,齐亮又紧忙吩咐人去准备晚膳,裴浚这个时候可没心思挑三拣四,“大家伙吃什么,朕就吃什么。”
齐亮照办。
连日赶路,裴浚在城楼东间的软塌歇着了。
至凌晨寅时三刻,董寂和陆钊终于回来了。
董寂身上插了两箭,铠甲破了几处洞,满脸血污辨不出模样,陆钊身上看着像是比他干净,可脸色不太对劲,二人大马金刀跨入城楼,瞅见地图前一人长身玉立,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