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虎作伥十万菜团

102、人世如囚笼,你我皆困兽(第3页)

 这时,顺流而下的小舟快要经过一座石桥。

 朱逵深深吸了口气,盘膝坐在船上,伸手,从包袱中抽出佩刀。

 雪亮的刀锋,几可鉴人。

 这位混迹京城数十年的老吏,将刀柄以古怪的姿势持握,而后静静地盯着船只,一点点驶入石桥下的阴凉,调整着握刀的角度。

 当船只即将没入,他最后扭头,略显留恋地望向城外故乡的方向,而后眼底浮现一丝决然,呢喃:

 “谢了,大人。”

 猛地挥刀!

 “铛!”

 钢刀以古怪角度,巧妙地撞在桥墩上,予以回弹,斩向自身。

 “噗!”

 石桥下染了一抹红,而后被河水冲刷淡去。

 ……

 岸上。

 赵都安负手静静站在阴凉下,目睹那艘小船一点点从桥底驶出。

 船上,朱逵已仰面栽倒,脖颈鲜血汩汩流出,双目圆睁,已然气绝。

 刀已坠入河中,哪怕是府衙最有经验的老仵作,若不仔细查验,凭借刀口,也会以为,是遭他杀,而非自裁。

 两岸上。

 百姓们发现了河中的尸体,发出连绵起伏的惊呼声,一片嘈杂。

 赵都安轻轻闭上了眼睛。

 只要朱逵死在前头,那便死无对证,难以判定他的逆党身份。

 身为逆党畏罪自杀是一种解释。

 但被逆党套取了情报,畏惧刑罚,从而自杀也是一种解释。

 两者的性质却截然不同。

 赵都安作为此案的主官,完全可以用合乎律法,让人挑不出错的方式,将朱逵的死,解释为别的可能。

 朱逵听懂了,他更进一步,将自己伪装成了他杀。

 这样解释的空间就更大。

 甚至,只要赵都安努努力,没准可以将他的死,解释为“因公殉职”。

 只要朱逵最后不被打为“逆党”,那么他的妻子,子女就不会被牵连,而失去价值后,匡扶社也不会节外生枝。

 包括赵都安自己,也可避免因下属是逆党,而引来的一系列麻烦。

 朱逵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所有人更好的结果。

 一个区区底层小吏,连官都不是的存在,也压根不会有什么大人物关注,揪着他的死因不放。

 看似一切都很好。

 但……

 “为什么有些伤感呢?”

 赵都安不明白,分明两人也没什么情分可言,对方甚至也算间接害过他。

 圣母心泛滥?

 赵都安觉得不是,更像某种兔死狐悲。

 世如囚笼,他与朱逵皆乃笼中困兽,力量不够,命运便只能操于他人之手。

 “还是得上牌桌啊。”赵都安叹息一声。

 很想掏出小本本,在“庄孝成”三个字上多描一笔。

 这时,远处府衙的官差听到动静,蜂拥而来,见河中尸体后也是大吃一惊。

 赵都安收拾心情,走上前去,取出缉司腰牌,晃了晃:

 “本官查案至此,却见关键人身死,你等可见凶手去往何处?”

 一群府衙官差战战兢兢,忙束手行礼,结巴道:

 “小的见过缉司大人,我们也是听到动静,才刚过来,未曾目睹凶手。”

 赵都安沉着脸,说道:

 “尔等分出一队人,去河中将尸体打捞上来,送往诏衙梨花堂。

 另一队人,沿河搜查,船上杀人,只怕凶手遁入水中逃走了。”

 府衙官差不敢抗命,立即应声而行。

 ……

 不多时,赵都安返回铁家,只见梨花堂众人齐聚,望眼欲穿。

 见他归来,侯人猛起身迎接:

 “大人,方才督公来了,见你不在,便先回衙门了,交待我们转告您一声,石榴堂,桃花堂两名缉司都已被捕,会押入诏狱,督公自己会坐镇看押。”

 抓到了?赵都安并不意外。

 “大人,我们接下来也回衙门吗?”钱可柔问:

 “铁家可疑的东西都封存起来了,人也都抓了,准备一起带回去慢慢查。”

 赵都安抬头,望了眼天色,已临近正午。

 他擦了下额头汗水,说道:

 “你们回去吧,给我留一匹马即可。”

 四人疑惑:“大人您是要……”

 赵都安吐了口气,挑眉道:

 “督公都说要坐镇不离开,其余缉司抓的抓,禁足的禁足,那入宫向陛下汇报案情的事,也只能由本官勉为其难肩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