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不辞春五(第3页)

 她打定主意,转头正要唤他,却见他蹲坐在地上,用尖利的爪子抠了许多泥巴,将整张脸抹得到处都是,手上还搓着泥丸。

 虽然傻了,但还会用双手。

 宋小河喊了他几声,他不应,便走过去拽他的后衣领。

 苏暮临也半点不挣扎,被她拖着走时,将满手的泥巴往宋小河的腿上抹,两三下就将她雪白的衣裙糊得不能看。

 宋小河:“……”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制了把苏暮临一脚踹飞的念头,抓着痴呆一般的人往城中走。

 好在苏暮临傻归傻,拖着他走了一段之后,他就自己爬起来,虽然姿势滑稽而丑陋,但速度比宋小河要快,撅着屁股走到了前头去。

 宋小河小跑着追赶,不断尝试念共感咒,只期盼能有一次连通沈溪山。

 她心中极度不安,所有变故堆叠在一起,让她脑袋相当混乱。

 但抽丝剥茧,慢慢理着一团乱麻的思绪,她也能从中找出一二蹊跷之处。

 云馥大概是不想让她发现苏暮临魂魄被抽取一事,所以才匆匆现身,想骗她远离棺材。

 可她知道宋小河来到了城门处,却并不知宋小河是自己来的。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只有一个可能解释得通。

 那就是她来到城门的消息,是另一人告知云馥,而云馥并不知晓真正情况,所以就认为沈溪山与她一起,在匆匆


忙忙赶来的时候遮了双眼,这才导致事情的败露。

 云馥并非一人策划了这场局,她还有同伙。

 漆黑的天幕之下万籁俱寂,连风都隐没了声息,天地之间黯淡无光。

 一人提着灯站在荒山之中,光芒映衬了她形销骨立的模样,风将她宽大的道袍吹鼓起来,骨瘦如柴的肢体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会被微风吹倒一样。

 她的身后有一个庞然大物,提灯的光落上去,只照出了模糊的轮廓。

 云馥缓步走来,手里也提了一盏灯,散发着更加明亮的光芒。

 她走到那人的面前,道:“步天师,东西已经得手。”

 随着那人转身,消瘦但温柔的面容被光照亮,步时鸢看了看云馥手中的珠子,说道:“做得不错。”

 “宋小河识破了我。”

 她道。

 “无妨,她总是要知道的。”

 步时鸢神色淡然。

 “东西准备齐全,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云馥问道。

 “计划尚未完成,不可妄动。”

 “可是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还有最后一步。”

 步时鸢朝远处眺望,不知再看什么地方,沉声道:“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绝不能有任何差错,且再等等吧。”

 云馥不再坚持,敛了眸光,转头看向身后的庞然大物。

 她回身走了几步,将手中的灯抬高,光芒散出去,照亮了面前的巨物。

 虽然只有其中一部分,但也能看出来,那是一只巨大的,威风赫赫的龙头,头上顶着一对尖利的龙角,此刻双眼紧闭,看起来了无生息,像是死了许多年一样。

 云馥伸手,在龙嘴旁轻轻抚摸着,喃喃自语道:“那就再等等,倒也不差这一时。”

 城中宋小河仍旧带着苏暮临在街道上寻找。

 苏暮临成了傻子之后,不是一般的烦人,他时不时要停下来,到处嗅嗅气味儿,要不就是用爪子疯狂在地上刨,两只耳朵不停地转动着,像是在搜寻附近的声音。

 他倒是跟得紧,有时候往前跑远了,还会掉头跑回来,围在宋小河身边打转,用满是泥巴的手拽她的衣摆。

 这些都还可以忍受。

 直到有一回,他像得了失心疯在周围乱窜,助跑了好几步,从后面毫无征兆地一头撞在宋小河的腿上,当场就将没有防备的宋小河撞得摔了个四脚朝天,狠狠栽了一个跟头。


 宋小河爬起来就给了他一拳,一下就把苏暮临给打老实了,嗷了一声然后单手捂着脸跑到了旁边。

 此后他就与宋小河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非常记仇,时不时用仇恨的目光瞪她两眼。

 如此在城中行了许久,苏暮临忽而偏离了宋小河的身边,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了。

 她赶忙跑着跟上,却见苏暮临狂奔了半条街,停在一间还算完好的屋子前,而后蹲坐下来,歪着头看那紧闭的房门。

 宋小河追上来,正要拽着他的衣领拖走,却听见了几声包含痛苦的低吟。

 她立即警戒,一边抽出木剑一边寻着声源处,其后发现那声音是从苏暮临面前的房子里发出来的。

 她放轻脚步靠近,贴着门听了一会儿,吟声又响起,约莫是受了无法忍受的伤,才发出这样极力克制的声音。

 宋小河心中一骇,听出这是孟观行的声音!

 她赶忙推开了门,紧接着一道凌厉的光刃便冲着面门而来,宋小河有防备,轻松挡下,就看见孟观行靠坐在墙边,手捂着腹部,刺目的血淌了一地。

 方才那一击仿佛是他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此时正是强弩之末,连粗重的呼吸都无法抑制。

 他双眼涣散,什么都看不见,浑身的戒备也因为重伤而显得十分无力。

 “孟师兄,是我。”

 宋小河飞快地出声,表明自己的身份。

 “小河?”

 孟观行一开口,气若游丝,几乎没发出声音,他激动地动了一下身体,却因此牵动伤口,面目扭曲地咬着牙喊了一声。

 宋小河眨眼就到了他身边,蹲下来的同时双手凝起赤色微芒,将他捂着腹部的手拿开,努力让声音平稳,“孟师兄别怕,我给你疗伤。”

 孟观行耗尽力气,断断续续道:“你先……看看,看看他们……”

 “谁?”

 宋小河看见孟观行身上各处都有伤口,尤其肚子上的最严重,几乎将他的腹部横向剖开,身下全是血,衣袍赤红,吸得沉甸甸的。

 即便是如此,他还是用仅剩的灵力架起一层薄弱的结界,什么都防不了,但能防着血腥味散出去。

 宋小河不断将红光送入他的身体,冰霜在他的伤口各处凝结,止了血也拢住了伤口,暂且将他最后一口气给保住了。

 “他们……”孟观行吃力地抬手,虚弱地往旁边指了一下。

 他的身边是厚厚的干草堆,铺得杂乱密集,从


表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

 但宋小河这只眼睛厉害,一眼就看见干草下面藏着几个人。

 她将干草拨开,发现那几人便是庄江和其他三个同行的猎师。他们身上都有伤,衣袍染血,显然是经过一场恶斗,但伤势没有孟观行的严重。

 “还活着吗?”

 孟观行偏着头,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

 宋小河一一探过鼻息,回答:“都还活着。”

 “太好了……”孟观行低低地叹了一声,赤红的双目忽然就流下了两行泪,“没死就好。”

 宋小河见他落泪,鼻子一酸也跟着哭了,但她遮遮掩掩,赶紧把眼泪擦去。

 他们应该是遇见了什么强大的敌人,在双眼失明的情况下展开恶斗,随后其他人重伤昏死,孟观行一人勉力支撑,将他们搬到了此处再用干草藏起来,耗尽力气之后自己瘫坐在墙边,再不能动弹。

 难以想象受伤最重的孟观行是如何在眼睛看不到的情况下,是如何找到这样一间屋子,然后把这几人搬进来藏好的。

 又用什么样的心情在此处静静等死。

 若不是苏暮临那不断乱转的耳朵听到了响动,将她带来了此处,用不了一刻钟,孟观行就会彻底气绝。

 她匆匆抹干了泪,心道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坚强,绝不能被这些东西击倒。

 “小河,带他们走,快走……”孟观行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它,它若是找来,就糟了。”

 宋小河放低了声音,轻缓地问道:“孟师兄,是谁伤了你们?”

 “无头……将军。”

 孟观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