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主说，要避开水（一）
“没关系。我从来没有待到礼拜结束过，今天真是大开眼界。所以，您找我有什么事？”
菲勒蒙看着神父的手，问道。虽然是神父，但他的手却布满了老茧。看来他除了握笔之外，还做过很多其他的事情。其中，有一样是菲勒蒙非常熟悉的。
“您又来了。”
“孩子们吵着要来。”
菲勒蒙的语气像是在找借口。但神父却报以慈祥的微笑。
“无论什么原因，您的身体现在都在主的家中，不是吗？”
菲勒蒙感到一阵莫名的羞愧。
“您不敢看我的眼睛。”
霍夫曼神父意味深长地说道。
“和您布道的时候不一样。”
“如果冒犯了您，我很抱歉。”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您为什么用那种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菲勒蒙知道，自己不是个正直的人。当别人都在寻找不做的理由时，他却在寻找做的理由。他总是严格地审视自己，这次也不例外，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回答神父的问题。
但如果有人一定要问，或许，在尴尬的沉默之后，他会这样回答：因为今天的玻璃窗格外明亮，因为教堂格外安静，又或者是因为他怀念那股浓郁的香味。
难以置信的是，他真的这样说了。
“恕我冒昧，您长得像我已故的父亲。”
霍夫曼神父的反应在意料之中。
“真是巧合。”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您的性格和他并不像。”
“赫伯特男爵吗？”
“是的，是的。他是个很严厉的人，从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情感。”
“父母对子女的爱，有很多种表达方式。男爵选择了最艰难，也最有价值的方式。”
“谢谢您。”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菲勒蒙再次找了个借口。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霍夫曼神父撩起了袖子。露出的皮肤上，有一道长长的、明显的粉色疤痕。
“这是二十年前留下的。当时，我的骨头旁边被打进了十根钢钉。多亏了它们，我才能够走路，但直到现在，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不，我的意思是，我真的没事。”
“没有人能不受伤。我们只是用新的血肉将伤口覆盖起来。但在某些夜晚，疼痛还是会不期而至。”
霍夫曼神父说道。
“所以，我的教堂，没有锁。”
菲勒蒙越来越好奇了。
为什么霍夫曼神父的手上，会有枪茧？
噩梦仍在继续。
每当雨夜降临，菲勒蒙都会沉入深海。他曾经愚蠢地认为那片沙滩就是海底，但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如今，他每晚都会坠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即使拼命挣扎，又有什么用呢？除了永恒的黑暗和空无一物的水域，什么也没有。无论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如同不存在一般！”
有时，他也会思考：如果他正在逆着地层向上，那么，漫长的人类历史，也不过是一场大梦。那么，在这海底深处，究竟潜藏着什么？
有时，他又会被拉回那座教堂。
他曾经坚信那是威斯敏斯特教堂，但它每晚都在悄然变化，如今，已经面目全非。空间扭曲，结构怪诞。
矛盾的是，菲勒蒙同时感受到了厌恶和惊叹。所有的墙壁上都密密麻麻地刻满了文字，全都是人名。他们的忌日都是同一天：1899年。
虽然这里已经没有一丝光亮，但室内依然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然而，要知道，黄金，是会发出蓝光的。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从梦中醒来，刺眼而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洒满房间。
梦境的内容，会极大地影响他一天的心情。
梦见大海的日子，他会变得阴郁，充满暴力的冲动；梦见教堂的日子，他会一会儿欣喜若狂，一会儿又被可怕的妄想所折磨，瑟瑟发抖。
起初，这只是轻微的情绪波动，但随着梦境的反复出现，这种波动越来越剧烈，甚至让他自己都察觉到了变化。
“老爷，您怎么了！”
“别管我！我必须把它们弄出来！”
有一天，他用面包刀刺伤了自己的腿。血流得不多。
“它们在我的皮肤下面！这条没用的腿！我必须把它们都弄出来！”
当时，以及现在，他都深信不疑。
在他的皮肤下面，一些非人的灵体正在互相碰撞。而他，则夹在这些灵体之间，被它们撕扯着，每天都在变成另一个人。
但他用错了方法。
他不应该把它们挖出来。那天流出的鲜血，从伤口里渗透出去，带来了某种变化。毫无疑问，那天是一个转折点。原本只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变化，开始像预兆一般，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
“我帮您换药。”
那件事之后，玛丽对他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改变。
菲勒蒙对此感到疑惑，便开口询问。玛丽却没好气地回答：“这种事我见多了，早就习惯了。”
菲勒蒙望着摇曳的窗帘，转头看向玛丽。
“玛丽。”
“什么事？”
“今天早上下雨了吗？”
玛丽如同蜡像一般，僵在了那里，她原本正在解开菲勒蒙左腿上散发着恶臭的绷带。
“没有。今天一直都是晴天。”
“昨天呢？”
“昨天也是。”
“这样啊。”
那么，他看到的那些东西，又是什么呢？从那天起，他的房间里就开始积水。即使关上房门，也无济于事。地板已经腐烂，长满了霉菌。积水一天天上涨，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
虽然是浑浊的泥水，但水洼里确实有东西在游动。那是些类似原生生物的原始生命形态，是远古海洋中的生物。它们数量众多，除了发出恼人的水声之外，目前还没有造成任何危害。
不仅仅是天气。
整个城市都变得越来越诡异。天空的一半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偶尔还能看到模糊的金色的文字；而另一半，则笼罩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漆黑和血红色的光芒，即使在夜晚，也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这一切都源自于他的内心。是他将这些东西释放到了城市里。
他甚至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他现在还能忍受，但总有一天，他会崩溃。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有一个线索。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能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无论梦境的内容如何，那个声音总是重复着同一句话：“追寻圣米迦勒。”这句话的含义，他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几个可能知道答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