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异孩战毒蛇

 出乎梦守仁和老伴儿意料的是,这个怀了十五个月的梦毒,这个不识时务硬挤进这个人多食少的大家庭里的孩子,这个几乎把向权他娘折腾死的“毒”,却并没有长成一副人见人怕的妖魔鬼怪相,甚至并没有长得五大三粗敦壮厚实,他,他居然白皙俊秀,似乎缺少茁壮雄健的长势。

 总归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团团,虽然内心里仍然有些拒斥,但向权他娘——哦,母亲——从现在开始,为了讲叙的方便,我们开始称她为“母亲”或“梦毒的母亲”或“梦母”——母亲还是接受了他,还有这个家,也不得不接纳了他,“毒”,还是成了这个大家庭里的一员。

 在梦家湾,在吕蒙县这地界的不少村庄,在庄上赢得他人尊重的不只是名誉、地位、金钱、德行,还有拳头。谁家里倘男人多,庄上就没有人敢欺负;倘男儿里有个把长得威猛颇能撑门立户的,就更没有人敢于小看了,爷老子在村街上走起路来也透出骄傲和威风。

 梦毒长着长着,看上去不只是无“毒”,更像是清晨花生叶儿上的一颗晶莹透明的露珠。这样的孩子,自然是扛不起振兴家业的重任的。

 幸好,一家人从来就没有过将重任寄托于他身上的想法;

 幸好,梦毒的二哥梦向权已经足够优秀了,与同龄人一起玩乐时从不吃亏,他长大后定能给家人创造荣耀。所以,梦父梦母及梦毒的哥哥姐姐们就从不指望梦毒变得优秀,他不必优秀,免得跟他二哥梦向权分庭抗礼。

 因此,这个家里的阳光雨露绝大部分洒到优秀的梦向权身上,另有一部分洒到梦向财、梦向花、梦向苗、梦向叶、梦向米、梦向桂的身上,最后一点可怜的残余才落到梦毒的身上。

 好在梦毒生来如此,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梦毒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公、不妥。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有极个别的事情让梦毒觉得不解,也让他记在了心里,那一记,竟至一生。

 梦毒六岁那年夏天,他拖着小小的身子,居然割了七斤猪草,可是并未得到父亲母亲的奖励;而比他大出五岁的二哥梦向权只割了五斤猪草,父亲母亲却奖励他吃了两颗煮鸡蛋;梦毒也想得到同样的奖励,他便割了更多的猪草,但依然没有得到让他馋涎欲滴的煮鸡蛋……

 梦独九岁那年夏天——啊,总是夏天,他的夏天总是生长出悲剧——,那个夏天,他跟庄上的许多个小伙伴在大沟里玩水嬉戏,时日久了,有一天,他感觉到左耳听不到人声鸟语和蝉鸣了,便不再去大沟里玩水了,还将这个情况告诉了母亲。母亲许是嫌他玩心太重吧,训斥了他,没有管他,于是他一连几天就在左耳的失聪里度过,他只觉得是自己的错,理当受到惩罚,他不知该求助于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