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莲花般的少年(第3页)

 “现在可如何是好哩?梦毒说他不想待在家里跟他爹一起干农活,他想出去找事干。可要是再像原先卖冰棍那样跑到外面去还犯下事儿可咋办哩?”母亲愁苦地说道。

 四姐夫带了十几个人在外包工,是大工头下的小工头,四姐梦向米出了个好主意,说她的丈夫刚刚在地区城包了个小工程,是在一处在建工地上,梦毒虽不会垒砖砌墙,但拿拿砖块提提水泥搬搬木料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闲下来,他还可以到城里逛逛,散散心,再说,还可以挣些钱,一举两得。

 家人怕梦毒不乐意,不料,梦毒竟一口答应下来,他现在多少有点儿驼鸟的心态。

 于是,梦毒便跟上四姐夫到了地区所在城市,一处城乡接合部的在建楼房工地上。正如梦向叶所言,梦毒做不了那些带技术性的活儿,虽然由于年龄与体力的原因,他打下手的粗活儿也干不利落,但他是尽力的。当下雨无法施工的时候,他会到城里转转看看,他最常去的地方是新华书店。四姐夫心里忽生担心,怕这个小舅子跑掉了,但他到新华书店里一找就找到了。四姐夫便知道,梦毒是爱读书的,主动掏钱将梦毒正在看的书和面前的几本书买了下来送给梦毒。梦毒感动地看一眼四姐夫,说:“你放心吧,我不会跑掉的。就是跑,我也不能在这里跑,不能给你添麻烦,免得家里的人埋怨你哩。”四姐夫听得出来,梦毒说的是真话,他完全放下心来。

工地上的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工人们吃住干全是在工地上,真正是以工地为家。夜晚,工人们躺在工棚的地铺上,地铺是一个挨一个。这让梦毒想起曾经待过的看守所,他想,连看守所也比这里的条件好得多,那里,虽然也是打地铺,但那地铺最起码比地面高出许多,没有潮气的侵袭;而工棚里的地铺呢,白天黑夜都是湿乎乎的。这些离家在外的工人们,识字不多,有的是纯粹的文盲,可是离开女人被窝的他们依然是需要精神生活的,他们便在入睡前就着花生米喝上二两老烧酒,以防潮寒之气上身,然后躺在铺上,津津有味地谈起了女人,黄段子一个接着一个,一个比一个深入,伴着这些黄段子的是那些成年男人幸福的打嗝声和放屁声。

 谁会想到,就在如此污浊的环境里,一个十八岁、长相清秀帅真、心地纯洁的年轻人在这里生活着,工作着,谋生着。

 在工棚的最里侧,在昏暗的灯光下,梦毒捧着一本小说书读着,他尽量不去听那些打嗝声、放屁声和从喷着酒气满嘴唾沫与食物残渣的嘴巴里呕吐出来的情爱粗话。可是,那些肮脏的嘈杂声还是难以避免地进入他的干干净净的耳廓中。

 多年以后,梦独仍能够栩栩如生地回忆起那一段生活情景,他不明白那些辛苦的打工人消解苦累的能力怎么那么强,他们在喝过酒聊过女人后,便入睡了,劳累将很多人带入睡眠中,但也有人在为着方才的黄段子而激动着,梦毒会听到奇怪的声音,他是在后来,不,是后来的后来才明白那声音是怎么回事儿,那是个别男人在自寻其乐。

 在弥漫着汗臭、脚臭、屁臭及狐臭的工棚里,听着那些污七八糟的声响,从法律上来说刚刚成年的梦毒,有时候,却失眠了。但失眠的他还是闭着眼睛,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似的。可是有一回,在清醒的失眠状态下,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脸,他猛地睁开眼,在只亮着一盏弱灯的昏暗光晕里,他看见一个长相萎劣的中年人蹲在他的身边,正一只手揉摸他的脸——这个人大约一定以为他睡着了。梦毒激灵了一下,伸出手来用手背打开了那只脏手。那个人赶紧转了身,溜回了自己的被窝。从这一夜起,梦毒不论天有多热,也将薄被子裹得紧紧的,也不再仰睡,而是侧身脸朝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