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投桃报李

 雨后。 

 阴云散尽,月光如水,洒落在弥漫着薄烟的小镇上,给平凡的小镇,增添了几分朦胧与神秘。 

 踩着青石道上闪烁莹光的水洼,乘着初夏夜风微醺,听着巷道回荡的一阵阵狗吠声,宁无心走进九曲巷。 

 幽暗逼仄,泥泞不堪,带着一股泥泞的腥味,然她毫不介意。 

 她曾脚踩尸山血海堆积的腥臭泥泞、踏过金山银山打造而成的奢靡宫殿……却具都无法与脚下这至简的崎岖大道相比。 

 古朴又踏实。 

 一月调养,宁无心弱症尽去,当下体能大致可与同龄少年持平。 

 约行半刻,傅家破落的祖宅赫然在前。 

 夜色里,一只黑猫蹲在门槛上舔舐爪子,黝黑毛色几乎与黑夜融合,一双碧眼泛着幽光,就如同夜间幽灵驻足,细一瞥,方瞧见,碧眼中的倨傲与审视。 

 远远看到来人,便悄然窜进了微微敞开的院门里。 

 顺着院门缝隙,可略微瞧见,瘦得跟火柴似的傅梨,裹着粗烂布衣,正蹲在已经满是枯黄枝叶的长生树下,手中攒着树枝,在地上画着。 

 明明是再可怜不过的场面,却似乎……蕴藏着不为人知的诡谲。 

 腐朽木门被敲响。 

 “咯吱”一声,穿着素色棉麻布衣的少女走进。 

 傅家院子极大,依稀可见,曾经岁月里遗留的荣光。 

 可如今破败、简陋到了极点,连一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就连老树下那石墩都破了几个角,裂了几条缝。纵然如此,却依旧被打理的很好,至少很干净,可见主人悉心。 

 黑猫跃上石墩,正襟危坐。 

 掩上门,宁无心悠悠落坐另一块石墩与那黑猫对视,就这样定定坐着,也不说话。 

 与黑猫对视片刻,低下头看小人手中老树枝拨动的湿软泥土。 

 什么也没有。 

 她默不作声。 

 直到了月近中天,瘦骨如柴的傅梨,才从破烂的兜里取出一个瓷瓶。 

 她紧紧攒着,犹豫片刻,才重重放在黑猫坐着的石墩上。 

 “啪”一声,顿吓得黑猫一个激灵跳起。 

 傅梨脸巴掌大小,干瘦蜡黄,透着铁青色,与传闻中的傅明镜,暂时搭不上边,闭着眼睛,神色却颇有几分自若之态。 

 只算计这样一个孩子,宁无心没有任何于心不忍的心思。 

 两人各取所需。 

 说的更好听些:一个投之以桃,一个报之以李。 

 宁无心在黑猫幽深的目光下,拿起瓷瓶,垂眸一笑: 

 “看来,你已有决断了。” 

 小孩攒紧树枝,一开始很紧张,但很快,就稳住情绪。 

 不是克制,而是稳住,此间差别还是很大的。 

 “是!” 

 她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六七岁的小孩说话该是奶声奶气的,但傅梨这一声是,满是坚定。 

 握着瓷瓶,宁无心想到了一些往事。 

 关于傅家、元家。 

 元烟罗在死前,倒是跟宁无心有过一次谈话。 

 她曾道: 

 小镇是一座牢笼,我们这些小镇的居民,都是罪卒,身上烙印有特殊印记,轻易出不得小镇,更离不开小镇百里范围,唯有特定年限,小镇才会迎来特赦,允许部分持有特赦令的孩子离开小镇! 

 但是事无绝对,小镇每隔一些年月便有一些或出色或平庸的人物无故失了踪影。这些小镇之人,并非真正失踪,而失去了一个神秘战场。只要能在战场取得一定战功,便可获得离开战场、离开小镇的机会。 

 对外,我的父亲与傅明镜的父亲、叔叔皆是以上进赶考的名义,离开小镇。实际上,是前往那一座战场,为了真正的自由,殊死搏斗,历经九死一生,两人是那一批“囚犯”中仅存者,获得了一次离开小镇的机会,但前提是要在小镇留下香火! 

 我父亲是在我母亲怀了弟弟那年离开的,傅明镜的父亲则是晚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