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Anecdote

 anecdote:32.


 他这句话高深又通俗。


 深奥又易懂。


 许砚谈不是会经常说这种话的人。


 当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 岑芙突然就想起之前纤纤对许砚谈的印象。


 生来的号召力,信服力,从来不是靠多说多做什么而来。


 半生顺遂?


 岑芙忽然对自己的刻板印象产生疑惑。


 因为。


 如果只是一个逞心如意走过二十余年的富家子弟, 装模作样安慰他人说教他人时,言语和眼神一定是空洞又自大的。


 可是他不一样,在许砚谈这双眼睛里, 藏着厚重的过往。


 在这一句笃定狠厉的话里, 岑芙尝到了沉郁的哀伤。


 是……因为他父亲么。


 就在这时。


 “咳咳。”一道刻意的女声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打破了两人在寒冬中粘稠的气氛。


 岑芙抬头看见许砚谈身后某位摇着车钥匙看戏的阿姨, 对上她揶揄又暧昧的眼神时, 一下子红了脸,慌忙偏开身。


 想干的事儿还没干, 话也没算说完, 许砚谈早已知道背后的人是谁。


 他不耐烦的皱起眉,转身的同时开口:“许竺女士, 装看不见不会?”


 许竺伸手虚虚掩嘴,绚烂的钻石红色美甲在晚上亮着碎光,装作一副恍然失礼的模样:“哎呦, 不好意思, 实在没忍住。”


 岑芙偷偷瞧了她一眼,眼角禁不住抽动。


 这已经明摆着说:我就是故意的。


 不知为什么,她在这位阿姨身上看到了许砚谈某些特质……


 许砚谈偏头看她,给岑芙介绍, 没好气的:“我姑, 许竺。”


 岑芙懂事懂礼,赶紧微微躬身颔首叫人:“姑姑好。”


 许砚谈知道她是情急之下没过脑子。


 不过听见她没叫“阿姨”, 而是随着他叫了“姑姑”。


 他杵在她身边, 敛下眼眸的瞬间。


 悄然一抹坏笑勾住了穿越的冷风。


 还别说。


 感觉不错。


 “来都来了。”许竺收起车钥匙, 短暂打量了一眼被自己侄子护的牢牢实实的女孩,弯唇:“去你爷爷那儿吃个饭再走吧。”


 说完,她直接背着包转身往主楼走,根本没给俩小辈考虑的机会。


 岑芙吓得瞪大眼睛。


 嗯!??


 不要吧!


 她凑近许砚谈,祈求似的:“我想回去,我不…”


 “有个事儿提醒你。”许砚谈慢悠悠开口,扭头睨着她,挑起无辜的笑:“我姑老跟你妈打牌。”


 “不当面请她隐瞒你来过许家,还跟我纠缠在一起这档子事儿。”


 “我姑那人…可说不好。”


 威胁的话,只有他会用这么一副为你好的嘴脸堂而皇之说出。


 岑芙倒抽一口冷气,而后抿着嘴巴瞪他,无声骂人。


 然后,她故意撞开许砚谈的肩膀,率先跟着许竺的方向往主院走去,倒腾腿快步走的背影透着气呼呼的可爱。


 许砚谈抄着兜杵在原地,随意瞧了瞧附近,吸了下发凉的鼻子,散漫跟上。


 岑芙本以为自己走的够快了,脸边都能感受到嗖嗖的风。


 可是一偏头,许砚谈三两步就跟到了她的身边。


 她回想刚才姑姑的模样,又见识过他父亲的架势,有些忐忑,问他:“我这么突然拜访,你家里,会不会介意。”


 “别多想。”哪怕她说的很委婉,许砚谈依旧能从她的话里捕捉全部意思,他扯动唇角,“她那人就那样,应该挺喜欢你的。”


 岑芙意外,“只见一面就?”


 许砚谈并不急着告诉她,她的名字是他那个假道士姑父起的,只是说:“有些渊源。”


 岑芙想着他们两家有这层关系,也许姑姑早在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两人走在去往主院的路上,冬天了,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寂静又空旷,两人踩在鹅卵石小路上的脚步声滑顺又清脆。


 许砚谈沉吟片刻,没什么前提地突然跟她说起自己的家人。


 “我爷爷的爸。”


 岑芙再次抬头,望向他盯着前路的眼。


 许砚谈语速不慢,但却能让她准确的听清每一个字,不失沉稳。


 讲故事的嗓子带几分漫不经心,于是就比正经专业的男播音腔都要好听。


 “生在务农家庭,那时候一整个村都只种地。”


 “他动了做生意的‘歪’心思,全家人连骂带劝,全村人把他当异类,他还是坚持要走出去。”


 “最后荣华富贵,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最后连仰望他都不配。”


 “我姑。”


 “从小什么都听我爷爷的,然后青春期开始叛逆,倔的像驴。”


 “不接家里生意,非要自己搞艺术,拒绝商业联姻,非要和个神经刀的假道士鬼混。”


 “前十年一直和我爷爷断绝父女关系,她无所谓,多难都没回过头。”


 “现在家庭圆满事业顺利,和我爷爷重归于好。”


 “再也没人敢用只会傍着家里背景做事这标签定位她。”


 岑芙听着这些,心中莫名变化,眼睛在寒冷的天气里燃起了微弱的光。


 她好像…能明白许砚谈在说什么。


 许砚谈偏眼,扬起几分下颌,意气风发,“还有我。”


 无需多言。


 她翕动唇瓣,“你家里,都这么叛逆吗?”


 “叔叔也是?”


 “不。”许砚谈轻叱一声,丝毫不觉得惭愧:“一家子反骨就全乱了,总得有个老实人。”


 岑芙:“……”


 说的也是。


 快走到主院了,许砚谈突然停住脚步。


 岑芙跟着顿住。


 又一阵刺人的风袭来,吹拂起她鬓角的碎发。


 缩在羽绒服兜里的手是冷的,可是一颗心砰砰的跳,却越来越热。


 如果任由她缩在原本的地方。


 一切都无法进展。


 许砚谈也已经耗光了对她的耐心。


 “岑芙。”他叫她。


 许砚谈目光虽审视,却不扎人,“你是真想走么。”


 他指的是她离开原生家庭的愿望。


 岑芙从未怀疑过自己在这方面的执念,为此,她不知道放弃了多少,努力了多少。


 如今被他用这么一腔有些嘲讽的语气质问,让她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