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第3页)

 济水自乔琰此刻所在的定陶城北继续东流,经过下方的菏泽湖泊,再往东北方向偏移流淌,就到了大野泽与巨野城。


 那里正是乔琰刚来到此地醒来时候所在的位置。


 倘若“乔琰”的母亲当真有灵的话,应当也能看到那个害死了她的丈夫,也间接导致她们母女身亡的贼首之血,最后经由这河水携带,流淌到那个地方去。


 这样说起来,乔琰便自觉,她可以不必再对占据别人的身体,利用她的身份做出这些事有什么歉疚的情绪了。


 但她还是对着江水稍稍怔愣了片刻,方才转过身来朝着皇甫嵩走去,将那把剑递到了他的手里。


 “乔琰唐突,还想求将军一件事。”


 在她的白衣之上,喷溅了一片赤红的鲜血,但这显然并不影响她在此时依然卓绝的世家气度,反而因为身带血色,而在看似柔软的外表之下藏着杀伐之气。


 皇甫嵩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会对她有这样的印象多少有些奇怪。


 他收回了这等莫名其妙的想法后回道:“你说吧。”


 “请将军准我随军,往冀

州一行。”乔琰语气坚决地说道。


 皇甫嵩有点犯难。


 在军中加上她有些不合规矩,何况这还是奇袭急行军。


 他也不难猜出乔琰这话的用意,大约跟她建议留着梁仲宁的命,如何让他派上用场是一样的——


 她要亲眼一见黄巾末路。


 但他这个犯难里又是倾向于将乔琰带着的。


 毕竟若非她的这一番行动,两州黄巾不会这么快得到解决,倘若还有黄巾余党流窜于外,极有可能选择对她开刀,将她留在哪里好像都有些危险,还不如跟着军队。


 而纵然是她早几日抵达洛阳,大概也只能跟乔玄一并等着他们的战果,这等待的情况着实为难一个孩子和一个老人家,还不如等到结果已知之后再行入洛阳。


 何况……


 谁能拒绝她在这种时候提出的请求呢?


 谁能拒绝一个孩子的愿望呢?


 起码皇甫嵩不能。


 加上皇甫嵩前几日还听曹操原原本本地将她猜出先取下曲阳的话说给了他听,连带着就是乔琰绝非瞎掰,而的确是有理有据思考后给出的理由。


 能快速根据战机应变的决策者不易得,乔琰便显然是个中好手,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些忙。


 再考虑到——


 她身边还有典韦和徐福二人护佑,大约也不容易出事。


 她本身的骑马本事不算太强,却也起码还能跟上来,绝不是个拖后腿的存在。


 在这多般理由的影响下,皇甫嵩思量已久,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


 反正他连同意让乔琰斩杀波才的这种事情都同意了,那么再多加一个将人带去冀州一起打黄巾,也不算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皇甫嵩给自己找完了理由,便带着这一干人等度过了济水后继续北上。


 在进入冀州之前,他们先在东阿城外休息了一日。


 说是东阿城外,实际上距离东阿县城还有那么一段距离,起码不是个会让城中百姓发觉王师过境的距离。


 周遭更是有一片林木遮挡着以防窥伺。


 乔琰坐在火堆边上烤火的时候问道:“仲德先生有没有种衣锦不能还乡的感觉了?”


 程立对乔琰这个调侃有点无语。


 他答道:“此前乔氏见到皇甫将军带兵北上无妨,毕竟乔氏跟黄巾还是对立关系,但东阿城中鱼龙混杂,难保除了县丞王度之外还有其他人投身贼寇,为保万全,自然还是不要进城的好。”


 “说个玩笑话罢了。”乔琰说到这里也跟着笑了笑。


 程立想到这丝毫是她自定陶斩波才后第一次表露出笑意,又觉得自己还是别拆她的台为好。


 又听她继续说道:“我只是在想,先前仲德先生在得到了我的信后便让薛氏举兵来投濮阳,做出了东阿全体服从于黄巾的假象,可实际上梁仲宁并未亲自前往东阿确认。先生也在随后朝着濮阳而来,我猜你们这举动其实没跟东阿县民解释清楚。”


 “不错。”程立和薛氏的行动都是直接进行的,正如此时的行军一样,是得少些人知道的事情。


 “那这么说起来先生本也不可能回返东阿读书,毕竟皇甫将军可不会同意让你将消息送到距离冀州这么近的地方,我这请先生往冀州一行的建议,反而是个正合时宜的建议。”乔琰理直气壮地给自己又加上了一层理由。“先生该当谢我才是的。”


 程立哭笑不得。


 他发觉乔琰在该当果断杀伐的时候做得比任何都要好,在该有些孩子气的时候却又是很符合她年龄的胡闹。


 但好像这样一来,先前济水所见景象带给他的震慑感,或者说还有那么几分的恐惧感,已经被无形削弱了几分了。


 程立也说不好这到底是否是个好征兆,而他转头就看到乔琰又跳过了这个问题,已经问起了这几日她不曾监督的时候,徐福和典韦两人就学的进度。


 徐福这小子说的出来要给乔琰牵马坠蹬这样的话来,自然颇有将她的话奉若神明的意思,连带着就是她说要读的书都给记下来了,这么看起来他的记性居然还挺拿得出手的。


 至于典韦……


 不提也罢!


 这场面看着就挺鸡飞狗跳的。


 皇甫嵩和曹操听着帐外那些个声响,虽然还在犯愁手中文书的措辞,却也不由在此时相对会心一笑。


 “任城相已故的事最好还是在上表中言明,请陛下切勿告知乔公为好。”曹操看着面前已经起草了一轮的奏表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刘宏这位天子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琢磨清楚有些时候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敛财无度,甚至到了卖官鬻爵的地步,但鸿都门学也是他所创建的,甚至让这与士族几乎对着干的学校中出来的学生担任州郡上的长官。


 他宠信宦官,却也不乏些正儿八经的举动,比如说让蔡邕刻熹平石经。


 给这种任性的天子送上的奏表里,最好还是将那些个该说的东西都给说清楚的好。


 万一这心里没点数的家伙,拎着这奏表就跑到乔玄的病床跟前说,爱卿啊,你儿子和你儿媳妇都被黄巾害死了,好在你孙女有本事,把两州黄巾给霍霍了,那就麻烦大了。


 乔玄可都已经七十四的高龄了,本也是病重的状态,到时候是觉得孙女有他风范直接病中惊起,还是直接被自己另一个儿子也走在了自己前头,给直接气死过去?


 曹操觉得还是不要对刘宏有太多的指望,把该说的东西都给说清楚的好。


 皇甫嵩点了点头,又在草稿上加了一句。


 他将手中的奏表往复又看了几遍后,方才交给了曹操让其誊抄一遍。


 而后在第二日过了兖州与冀州的分界线时,他将手中的这奏表交给了自己的一名亲卫,让其送往洛阳去。


 至于这多跑的一点路也不算什么事。


 他亲自见到了兖州的情况,方才好在奏表之中多提上几句评述,总不能他人还在豫州颍川地界,就先将话都给说满了。


 只是当他北上又走出了一段,大约行到聊城地界的时候,他忽然勒住了缰绳,犹豫地朝着曹操问道:“孟德,我记得之前奏表中有一句是,乔公祖之孙琰年十岁,以间计乱两州黄巾,长社之围得解多仰赖此举?”


 “是这么写的。”曹操回道。


 他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皇甫嵩为何要提到此事,却陡然意识到——


 这写法上都是孙,但孙子和孙女,可完全是两码事啊?


 若是刘宏当真产生了这种误解,加上他们还刻意加上的请陛下顾念乔公病弱,勿要与他提及此事……


 “黄巾之乱未平,陛下不会这样快给出封赏,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皇甫嵩和曹操对视了一眼,极力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一点信心。


 嗯……刘宏这么抠门,可干不出这种提前嘉奖之事!


 两人有了心理安慰后便将目光都放在了前方。


 准确的说,他们此时要去追回那道奏表已经来不及了,前去送信之人所骑乘的马匹比起军中的绝大多数都要好,在已经先行了半日有余的情况下,基本没有什么希望追回来。


 而若是补充一封奏表专门为了说明此事,又多少显得有些奇怪,难保还会给乔琰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


 与其如此,还不如等他们战胜了冀州黄巾后,在最后的那封奏报之中再行明说也不迟。


 他们既踏入了冀州境内,也就意味着已经抵达了要与黄巾主力一决胜负的地界了。


 即便此前快刀斩乱麻地解决兖豫二州的黄巾,必然超出张角的预料,但对方筹划多年,终于拉起这样一支不容忽视的起义队伍,若当真对他过于小看,只怕反而会让己方阴沟里翻船。


 皇甫嵩身为主帅,自然也不能再在其他事情上分

心。


 他心中只剩下了一个目标——


 进军下曲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