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页)





惊蛰:“我现在已经不是北房的人了,她就算想指使我做事,我也可以不听她的,你且放心。”




他安慰好了三顺,转头去问明雨。




明雨很爽快地说道:“你说得没错,明嬷嬷最近的确很折腾人,不是让我们清扫各门各户,就是不许我们回屋,只许我们在主子们外头伺候,反正折腾一大堆,连德爷爷都惊动过。”




惊蛰:“明嬷嬷有特地针对过谁吗?”




明雨摇头:“单独针对谁倒是没有,不过我听说,现在的这个荷叶,又换了菡萏的位置,去伺候明嬷嬷了。”




惊蛰敛眉:“你自己小心些,莫要让她注意到你。”




明雨颔首,明嬷嬷最近有点疯癫,他们自然心中有数,不会自己去撞枪口的。




陈明德的屋内,常年关着门窗。




空气不怎么流通,也就让屋内的气息不怎么好闻。




明嬷嬷从前很嫌弃,也很少来。




今日屈尊过来,坐在陈明德的右手边,用帕子捂住了鼻子。瞧着像是嫌弃的模样,可是那帕子,也等同于捂住了她有些僵硬的脸。




明嬷嬷那半边脸,自从气过头,发了一场大病后,已经好不了了,时常是僵硬麻木的模样,和另外半边形成鲜明的对比,也彻底断了她的出头之路。




这后宫想要爬到高位,无需多么好看,可最起码这脸上外头不得有什么毛病,明嬷嬷这毛病直接就在脸上,已是完全不可能。




陈明德闷闷咳嗽着,声音沙哑:“明嬷嬷难得登我门槛,难道就打算一直这么坐着不说话吗?”




明嬷嬷捂着鼻子,嫌恶地说道:“你这屋里,还是这般多臭味。”




陈明德哂笑,自顾自吸着鼻烟壶,长长吐了口气,像是没把明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久了,明嬷嬷自己也坐不住,主动说道:“陈明德,你难道真的打算在这北房里,窝一辈子?”




“明嬷嬷不是早就知道我心无大志,没打算往上爬吗?”陈明德淡淡说道,“现在我在这里,有人伺候着,衣食无忧,也没什么烦恼,还要再折腾些什么呢?”




明嬷嬷阴阳怪气地说:“我竟是不知道,原来你是这般大度的人。”




陈明德心鬼着呢,一听明嬷嬷这么说,当即就笑了起来。




“原来,你是为了惊蛰来的。”




他动了动手指,将鼻烟壶放下。而后抬头看着明嬷嬷,浑浊的眼珠子瞧着有些吓人。




“那你知道我心量狭窄的同时,难道不知我这人,也有恩必报?”




当年惊蛰,怎么说,也是救过他。




明嬷嬷:“什么恩?就他当初那点本事,要是真的把你给治死了……”




“可我还活得好端端的。”陈明德一旦知道明嬷嬷的心思是为何,就不想和她多聊下去,“我不知惊蛰到底如何得罪你,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北房的人,你没资格管他。”




明嬷嬷气得脸皮子微抖,厉声:“冥顽不灵,怪不得陈安能当上大太监,而你,只能在北房里徒困半生,真真是废物!”




陈明德被她这么羞辱,反倒是笑出声来。




“明嬷嬷,而今你,岂非也在这北房里?”他略有得意地抬手,“也是一眼望得到头。”




明嬷嬷气得摔袖离开。




等明嬷嬷离开后,陈明德的脸色当即沉下来,他摩|挲着手边的鼻烟壶。




良久,才自言自语。




“我和陈安那点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多少年了,柴苏明是怎么知道的?”




柴苏明是明嬷嬷的本名。




陈明德皱眉,自打刘才人和钱钦接连出事后,柴苏明就一蹶不振,后来荷叶的死,和她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陈明德懒得管。




荷叶本来就是她




的人,明里暗里也帮着她做了不少事,两人不过是沆瀣一气。




只是……原本已经像是认了命的人,又开始走动起来……




是谁,又接触了她吗?




她挑动陈明德对付惊蛰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因为太显眼,所以反倒可能只是伪装,藏在底下的目的,可就不好查了。




陈明德叹了口气。




毕竟如他所说,他的的确确,是再没了雄心壮志。不过都被人这般上门,这把老骨头,到底还是得再动一动。




他是不爱动了,可不是死了。









忙忙碌碌到了九月,太后的病好了,后宫一派祥和,前朝也是平静无波,难得有这般平静的时候。




就在这个平静的,寂静入冬的九月。




惊蛰染了风寒。




起初只是几个喷嚏,算不得重,断断续续了好几天,容九来时,捏着他的鼻子看了看,让他多穿几件衣服。




惊蛰是应下了,可他毕竟还要做事。




干完活,便是一身汗,有时图凉快,就没那么时刻惦记着,结果,原本只是一点小小的症状,就严重了起来。




待到今日起来,已经发了低烧。




云奎见此,特地去给惊蛰告了假。




有他出面自然好说,惊蛰就在自己屋子里待着。




和他一块住的,是慧平。




他担心惊蛰昏迷了没意识,特地将热水放到他床头,还预备着时不时回来看一眼,这才担心离去。




不管是云奎还是慧平,并没有因为惊蛰染病而反应过大。




惊蛰将此记在心里。




毕竟这后宫里,其实谁都怕生病。




不管是谁,都只能靠自己熬过去。要是没撑过去,那可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他们也会忌惮那些生病的人,惊蛰要是再严重些,就可能被挪出去。




“挪出去”这几个字,说的是挪出皇宫,去内城。




只不过这人出去,想要回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谁知道是会死了,还是被人忘了,再也回不来。




惊蛰的喉咙疼,闷闷咳嗽了几声,将被子卷得更紧,呼吸的炙|热,让他的头很晕。有时冷,有时热,好像有一把火在身体内燃烧。




他很少生病。




极其少。




虽在云奎的眼里,惊蛰是生过几次病了,可实际上,他的身体倍儿棒,一直都很康建。




除了刚进宫时病过一场,之后就再没有生大病过,无病无灾到了今日。




难得一病,就气势汹汹。




惊蛰半睡半醒间,捂着额头……再过两日,是……容九要来的……日子,不知那个时候……他还……




他没想完,就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到了几时,再醒来,是被喉咙的干渴给弄醒。




他喉咙干得很,嘴巴抿了抿,却意外发现唇边有点湿|润,好似是有人给润了润。惊蛰舔了一下,




湿|漉|漉的感觉,让他更加渴。




额头湿凉凉,一摸,原来是块沾湿的布。




是慧平回来了?




他刚这么想,一双胳膊就从边上探来,将惊蛰给抱坐起来,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和熟悉的力道,让惊蛰脱口而出:“容九?”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很大,其实只有嘶嘶声,勉强气音能听到些许。




容九一言不发,只是将床边的白碗递给他。




那正是惊蛰渴求的水。




可惜是黑乎乎的药。




惊蛰犹豫了一会,秉持着药汤也是水的想法,双手软绵绵地抱着白碗,咕嘟咕嘟地往下灌。




抱着一种视死忽如归的态度。




噫惹,呕。




这药也太难喝了。




惊蛰刚喝完,差点没吐出来,容九眼疾手快塞了颗糖进嘴里,软绵绵的,入口就化。




甜腻的味道冲散了嘴里的药味。




容九将白碗给拿走,惊蛰的声音总算恢复了些,尽管还是嘶哑:“你怎么会在这?”




他似乎对容九总有这样的惊叹。




总有种,容九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任何地方的神奇能力。




……让人有些安心。




“你的脉象,说是殚精竭虑,忧郁多思,太过耗神,这才有了病因。”容九的声音带着一股平静的凶狠,好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实则已经惊涛骇浪。




超凶。




惊蛰本应该有点害怕。




可见他缩了缩脖子,生病发红的脸上,竟还有一点甜滋滋的高兴:“我从前在宫中生病,只得一个人躺在角落里,那时就在想,要是有人能来看我,该多好。”




没想到这一睁眼,容九就在身边。




容九难得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当即气笑了,伸手滑进惊蛰有点松散的衣襟内,朝着他的胸口狠狠一掐。




惊蛰嗷呜了声,要是有毛,浑身上下的毛毛都要炸开了。




“还高兴吗?”




这声阴冷得好似地府使者,轻易就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惊蛰本来就虚弱,一惊一乍后,更加柔弱地躺倒在容九的怀里呜呜,“我都病了,你还……你还乱来……”




惊蛰哽咽,委屈吧啦。




容九的额角蹦出青筋,凶恶地瞪着惊蛰,颇有种他再说话就要掐死他的冲动。




惊蛰默默想从容九的怀里爬走,又被拽回来。




“浑身湿哒哒的,想跑哪去?”




容九的表情重归冷漠,将人禁锢在身上,随手给他擦了擦后背的汗。




随着他的动作,惊蛰反倒安静下来。




容九很不熟练,看得出来是第一次做,有点粗暴,有时还会弄疼惊蛰,而后又阴冷着脸,暴怒了片刻,也不知在对什么生气,又压着脾气,将惊蛰翻来覆去折腾。




擦完,将巾子丢在地上,将惊蛰翻过来,却见他已经默默淌着泪。




容九似乎在极短




的时间内,已经知悉人在病中低落多忧的情绪,只是忍耐地叹息了声,“哭什么哭?”()




惊蛰吸了吸鼻子,趴在容九的心口,我想家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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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九的笨手笨脚,让他想起了父亲。




他年幼时,也有段时间经常生病,父亲不让娘亲看着他,生怕她也累倒了。自己白日去干活,晚上就整夜守着他,给他擦汗,换衣服,喂药……也是这样粗鲁,可笨拙里,也透着浓浓的关切。




惊蛰有些模糊地想,他已经有点记不清家人的模样了。




容九长久地没说话。




等惊蛰回神,抬头往上看,才发现容九的表情有几分古怪,像是暴怒的前兆,又非常隐忍克制,只在嘴角绷紧成直线这点上,隐约看了出来。




“你把我……当父亲?”




惊蛰:“……”不是,你这理解能力是怎么回事?




你想当我父亲,问过我乐意吗?!




惊蛰气急败坏,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容九的嘴巴堵住:“我可不想多个爹!”




哪有伴儿当爹的?




容九的脸色原本不好看,似乎这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可瞧着惊蛰这般,好似病气也从身上褪|去,不由得挑了挑眉。




爹嘛……也不只是一种……




“你要是想认我做爹,也不是不行……”容九意有所指地说道,“只不过做儿子的,得好好孝顺为父……”




惊蛰尽管没怎么听懂容九的意思,却还是卷着铺盖,默默从男人的身上滚下去,背对着他将自己卷成一颗球。




娘说,耳朵痒痒时,是脏东西。




不能听。




容九任由着惊蛰团起来。




温凉的视线,缓缓落在他的后背上。




在惊蛰没看他时,男人的神情冷漠得可怕,嘴唇紧抿着。




一瞬间就好似从一个人,变作了残忍阴郁的暴君,如墨的眼底,闪烁着某种扭曲的恶意。




这其中,夹杂着一种极度自私,又可怕的欲念。




当他跨过门槛,看到床上病得一塌糊涂,迷蒙着呓语的惊蛰,他心中涌现出的第一个念头却并非怜惜……而是异样的满足。




惊蛰若是一直这般令人怜弱,脆弱地栖息在触手可及处……弱小,可怜,虚弱地吐息着,柔弱无力地依靠着他的躯体,如同攀爬巨木的藤草……




扼杀他。




是一种甜美的诱|惑。




容九轻轻摸上惊蛰的后脖颈,触手的冰凉让他沉默了片刻。




而后暴跳如雷地将惊蛰拖过来。




湿冷的身躯贴在心口,在这时候,容九的身体竟是比惊蛰忽冷忽热的身子温暖太多。他压着惊蛰的后脑勺,将几乎没用的挣扎压了下去。




“睡觉。”




惊蛰听着容九阴郁冰凉的语气,好似还听到磨牙声。




坏习惯……惊蛰晕乎乎地闭上了眼……好暖……




他意识沉了下去。




是好久好久没有过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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