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一只惊蛰,正抑郁到有些长蘑菇。




明雨找到他的时候,不由得眯起了眼,非常赞同刚才慧平说的话。




“惊蛰最近好像心情很复杂。()”




明雨看着他,那何止是复杂?




这简直是抑郁。




整个人就躲在角落里,说是在看书,也不像。那模样分明连小狗头都耷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纠结。




可是眉梢却又有着淡淡的忧伤,仿佛被不同的事情所纠缠,更加郁郁。




他把惊蛰拖起来,没好气地问:你藏在这里做什么?可让我好找。▇()▇[()”




平白无故传话来,说是有事找他,结果人却是遍地没找到,明雨几乎是将整个直殿司翻过来,好不容易才在仓库里找到惊蛰。




惊蛰无精打采地用书挡住自己的脸:“掌司嫌弃库房太阴郁,让我来整理一下。”




明雨嘲笑:“结果整理着整理着,你就把自己给埋进去书堆里?”




惊蛰瘪嘴,他想说什么,可对着明雨又说不出口。




惊蛰一直没有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明雨,起初是不相信他,到了后来,是不想连累他。这麻烦一旦出了,牵扯到其他人,总归只要他一人承受就好。




到了后来,这已经成为惊蛰身上的负累。他不愿意说,更像是一种无声禁锢。




可是那天,他怎么就对容九说了呢?




果然是受到无忧的刺激,刺激大发了。




明雨薅着要长蘑菇的惊蛰,用力晃了晃:“站直了。”




惊蛰反射性地挺直腰板。




明雨低头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尘:“好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惊蛰无精打采地说道:“我在想,同一件事,我为什么会和容九说,却不与你说。可我分明不会不信任你。”




明雨挑眉:“你是不是最近抑郁过头,真的变成笨蛋了?”




他站起身来,对惊蛰说。




“这件事,很危险?”




惊蛰点了点头。




“一旦出事,有可能会连累到我?”




惊蛰继续点头。




“是可能砍头的大罪?”




惊蛰疯狂点头。




明雨:“那你是关心我,生怕我出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很随意地摆手。




“我与容九,是不同的。”明雨对此,并没有任何的不满,“他那样的人,要是提早知道,说不定还能有预防的手段。你告诉我,能做什么?”




惊蛰微顿,却是慢慢摇了摇头。




他将书丢回书架上,抓着明雨的手,轻声说道:“我不与你说,是担心你的安危。我原本,是不打算与任何人说个分明。可既然我与容九说过,为何,不能与你说。”




他们认识这么久,关系这么好,好到就算,明雨说自己不知道,也会有人不相信。




一想到他那天知道无忧的事情后,心里那种被刺伤的感觉




(),他不想让明雨也有这种被背叛的刺痛。




在这个世上,而今唯独容九和明雨,是他最相信的人。




一个是情|人,一个是性命相托的朋友。倘若还不能信,那惊蛰又能相信什么?




他吸了口气,小声地将事情说给明雨听。




明雨沉默了一瞬,紧接着瞪大了眼,“你疯了!()”




惊蛰还以为,明雨接下来要骂他。




结果,明雨的第二句却是:你跑什么跑,一句话都不解释,转身就跑,这难道不是落荒而逃?你就和他真槍实刀地对着干呀!()”




……听听这是什么离谱的话。




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又或者是问他起因经过,居然是问他为什么不和容九拼刺刀???




到底是明雨疯了,还是惊蛰还在梦里?




他拿什么跟容九拼,当时那情况那都……




惊蛰不愿再回想。




明雨表现得好像刚才那不是自己说的,仍然非常淡定,只是从他抓着惊蛰的力道,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心里的震荡。




过了好一会,明雨才小声地说道:“那你,以前,是不是很害怕?”




惊蛰沉默一瞬,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会不害怕?




真要说起来,那是杀头的大罪。




这些年来躲躲藏藏,到现在居然已经被迫习惯了。




只不过如今他们家的罪名都得以洗清,就算他无法更改自己的身份,日后要是真的暴露,说不得也能有几分侥幸逃离的可能。




明雨抓着惊蛰的手:“那陈爷爷那边……”他顿了顿,倒是也清楚惊蛰对他的复杂情感。




惊蛰:“我有在查。”




明雨和惊蛰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明雨的肩膀不住哆嗦着,到底是没忍住,整个人笑得几乎要趴下来。




他原本就想笑,只是一想到惊蛰这些年的担惊受怕,这才强行忍住。可是把正经话说完了,就有些憋不住了。




惊蛰被笑得脸上通红,都想找个地钻进去。




他当然知道明雨在笑什么。




“你别笑了!”




明雨一边摆手,一边笑得一抽一抽,“不,不成……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救命……”




他捧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




惊蛰气得牙狠狠,真的很想给他一脚。




明雨笑了很久终于笑不动了,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太多,他还是捂着嘴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笑到肚子疼,那是如此的费力气。




明雨在地上摊开,不起来了。




惊蛰:“脏死了。”




明雨哼唧:“我起不来了。”




惊蛰噘嘴,到底还是蹲下,给人拖了起来。




明雨盘膝盖坐着,振振有词:“这不能怪我,这纯粹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瞧,你但凡用一种……正常的方式,都不会这么郁郁。”




惊蛰真的很想捂脸惨叫。




()按理说,将这样的秘密交付,不说脉脉温情,最起码,也不该是这么尴尬的局面。




他脸色发红,到底也没想明白,他有千百种办法让容九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偏偏采用了那种办法??




惊蛰只要一想到这个,就羞耻得想满地乱爬。




他真的是没脸见容九了呜。




不过,他原本叫明雨过来,却也不是为了这件事。他想到无忧,就有点无精打采,也学着明雨盘膝坐下。




惊蛰看着明雨,叹了口气,撑着脸说道:“我原本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事……无忧死了。”




明雨微愣,刚才的笑意在脸上冻结,最后化为愕然:“……什么?”




惊蛰将侍卫处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




明雨的脸色很复杂,垂着眼,思考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在北房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他对我们有恶意。”




惊蛰点了点头,如果有恶意的话,他肯定会有所察觉。




明雨:“可,这是为什么?”




他看向惊蛰。




“我们在北房生活了那么久,如果真的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为什么你我都没有发现?还有德爷爷……难道他一直知道着什么?”




北房就是北房,一个再偏僻不过,如同冷宫的地方。里头拄着的人,基本上都是被先帝贬斥的宫妃。




一个姚才人,就已经是里面的特殊。




其余的人,多数在里面过着昏昏欲睡的日子,对外头都没什么兴趣。




那就是在熬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




先帝已经死了,景元帝又不是那种温情的人,根本不可能把她们释放出去,如今这些废妃在北房生活,也不过是数着日子。




他们并没有发现这些宫妃有什么问题,也没能发现里面的特殊。




当然秘密,之所以为秘密,就是它不容易被人发现。只是一个小小的北房,汇聚了那么多方的实力,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惊蛰:“康妃的人不重要,而今她既是出事,那肯定连带着她的人脉都一起砍断。太后且不说,先帝又是为何?”




先帝早就死了。




他既然死得透彻,那留着人在北房干嘛?




明雨跳起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惊蛰跟着他站起来,就见明雨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我有个想法,晚点我叫人送消息过来。”




惊蛰微蹙眉,到底没有追上去。




他将库房给整理好,再飘魂似地回到了屋里。慧平看他这样子,只觉得好笑,也不打扰他。




昨天,胡立来找他,说起了家里的事。




慧平很难过,只是惊蛰回来后,听到他朋友出事,慧平忽然又觉得没什么了。




人活着,到底比人死了要强一些。




他把钱拿回来一半,剩下的那一半让胡立还是给他们送去。




“虽然他们身为家人确实不够格,可到底养我那么大,能够让我




入宫过活,不然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外头饿死了。”慧平道,“这点钱就当做买断了日后的情分,往后他们再来找我,我也是不理的。”




胡立见他果断,这才将钱收下。




送走胡立后,慧平压下要问的惊蛰,没让自己的烦心事打扰他。




惊蛰继续窝在屋里长蘑菇。




长着长着,他突然想起来,七天的限制应该已经结束了,立刻活了过来。




“系统,我能查一查先帝吗?”




【宿主想查哪个方面?】




惊蛰刚想说话,突然又迟疑。




他记挂着先帝,一来是任务,二来是无忧说的话,前者不够确定,后者却是明确许多。




惊蛰断然说道:“无忧为什么会出现在北房?”




七日之后还能再问,眼下,还是无忧的事情要紧。




【赫连皇帝的身边,历来都会有培训的暗卫。先帝将死时,无忧正是其中一名训练不久的暗卫,因着他骨架小,身手灵活,足以伪装年纪,所以先帝命令他潜伏到北房。】




【无忧接到的命令是,如果有任何人试图探听北房的隐秘,都将不择手段将所有的一切全都掩盖。必要时,可以杀了陈明德。】




惊蛰皱眉:“北房的秘密是什么?”




【系统无权过问。】




惊蛰的眉头蹙得更深,这是与景元帝有关了?




当然,这也难怪。




如果这个问题与皇帝没有关系,那怎么可能引来太后,康妃,先帝这么多人的关注?




他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




所以说,陈明德之所以经年累月地守在北房,或许不是因为他自身的才能问题,而是他不得不留守在这里。




这难道,也是他的任务?




这与先帝有关系吗?不然,为何先帝会知道一个小小的管事,还命令无忧在万不得已的时候,要杀了陈明德?为何不立刻杀了?




这才能不留后患。




惊蛰揉着额角,多少猜到明雨急匆匆赶回去是为了什么,他怕是要回去问三顺。




三顺是跟在陈明德身边最久的人,如果这世上还有最清楚陈明德的情况,那就只有三顺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中午,惊蛰就收到明雨的口信,赶到了御膳房。




惊蛰在屋内,见到了许久没见的三顺。




三顺时常跟在朱二喜的身边,惊蛰偶尔来御膳房的时候,都很难见得到他。




今日得见,发觉三顺的气色不错,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好,吃好睡好,这身子才能好。”




明雨没好气地说道:“我们在御膳房,哪里可能吃不好?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吧,捏着都没二两肉。”




惊蛰不服气:“直殿司的膳食,比从前改善了许多,吃起来也很是不错。我身上都养出肉来了,哪里没有?”




他作势要露出自己的胳膊。




直殿司的伙食,的确是在不知不觉里,变得越来越好。




直殿监的其他人也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伙是一起去抬饭,这都是随机的,可偏生轮到直殿司,他们的伙食就总是比其他人要好出一大截。




这也就算了,谁成想,就连味道,也比其他地方好。




这就让人可气。




惊蛰来到直殿司不久,就再没吃过馊饭。




还得是慧平他们忆苦思甜的时候,才知道几分从前的悲苦。




不过惊蛰的身体虚空,就算吃多少饭,这身上总也是不长肉。反倒是最近开始吃药后,他的身体好似真的有点改善,这才在这瘦削的身上挂住了一点肉。




惊蛰捏着,也很是惊奇。




三顺听到惊蛰想比划,就默默露出了自己的胳膊,袖子还没往上撸,就被惊蛰一把按住。




“你就不必了。”




三顺的身体好,和他比划,这不是自取其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