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物异志引魂香

塘上轻雷(第3页)

老人看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女子,明白当初的小丫头也已经长大了,他笑着摆了摆手,语气倒似开玩笑说“那混小子这些年可没少缠着要来我家,要不是这东西落在我老伴的柜子里,估计早就被他找到了。”

江寻脸上依旧挂着笑,身后的妇人拉着闺女,连连说起了告辞。

目送二人离开,满头白发的老人轻轻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去,但也许是脑子不够用了,之前带出来的簸箕被他彻底忘在了门口。

走在路上的江寻似乎心情大好,她一改之前的颓唐,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跟在身后的妇人目送她上了马车,这才出口道“你心愿已了,往后再莫做那些个不成体面的事来。魏家小子待你也不错,此番你完婚也是了去你已故父亲的一桩憾事,平日里我们受魏老爷照拂颇多,不说解忧,但求不要再去给人家添乱就好。”

马车上,江寻始终盯着那竹马傻笑,妇人看着只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但这竹马算是闺女最后的一点念想。心里想着,便自顾般念叨“随她去吧”。



是夜,福生坐在床上修习门派功法,突然心生所感,遂抬头望向窗外。

那场百日里一直没下利索点大雨,终于是在夜里酣畅淋漓了。

暴雨冲刷着地面,浇灌屋舍,天空中似有银白闪电穿行,乌云在一瞬间被照亮,继而世界陷入了忽明忽暗的两色之间。过了许久,闷嗒嗒的雷声才缓缓下落。

起身,推开屋门的时候,福生感觉到楼下有人踩着雨水出门。

“这么晚了?”心生好奇的同时,摸了摸身上带着的符箓也随即跟了出去。

雨夜中,把身子都缩在蓑衣内的少年低着脑袋,他后背似乎天然如此,弓腰时,背后凸起老大一团,像是结块。

他沿着无人的街道,走至一处院子外,很熟练的翻墙进去。

跟在后面的福生看了眼四周,隐约间他闻到一些不同寻常的气味。那是空气中残留的烟火气,至少在近期内有人在此祭拜过。

闻着残留的气味,随即他确定了那少年翻进的地方乃是一处饲养牲畜的圈子。

结合老板白天的话,这位少年似乎一直以来就有进入各类圈子挖什么东西的习惯。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带着好奇,福生悄咪咪的跟了上去,那一张张黄符结成的屏障将他整个人护在一处隐性的壁垒之中。此刻,这位紫府道宗唯一一位真正达到过真人境界的道士,正贴着墙根犹豫着是翻还是飞这个问题。

而就在他犹豫不决时,身后一个手掌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即将落在福生的肩膀上时,那位紫府道宗的小真人便出声道“顾姑娘,大晚上的就不要悄咪咪的了,你这样很容易吓到人的。”

见自己即将达成出其不意的目的被发现,顾湘君有些恼火道“不好玩,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福生没和她客气,直言道“从小道刚下楼梯,你就瞒着吴神医起身出了房间吧?”

顾湘君张了张嘴,最终,她还是嘴硬道“算你猜的准。”说着,她靠近了几步,几乎是硬挤到福生的法阵中。

面对这有些不讲道理…不对,女人都是不讲道理的。

福生只能被迫加大了黄符范围,而似乎是刚淋了雨,顾湘君哆嗦着抖了抖身上的雨水。福生被她甩了一脸水,也只是无奈的深呼吸了一口气,表示忍耐。

“诶嘿嘿,不好意思啊。来,我给你擦擦。”顾湘君说着要从怀里掏出手帕来,福生及时制止了她,道“无妨,你既然跟来,那便听我指挥。”

也许是正蹭着法阵,所以顾湘君并没有态度豪横,反而表现的很是乖巧懂事,她紧靠着福生,伸着脖子想往那墙上看,嘴里呢喃道“这小子,老早就看出不对劲了,也不知道这大半夜是来挖什么?难不成是来此掩埋尸体的?”

对于身边这位支身闯荡江湖的幼稚少女,福生的第一感触就是,你这奇怪的心路历程是话本看多了吗?

犹豫着,他手搁着一张黄符轻轻贴在顾湘君的肩头,后者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拉力,随即身子很是配合的随着福生一齐往墙壁上飞去。

在落满大雨的屋檐上,蹲在一起的福生二人,默默注视着马圈里,那个正努力刨着土的少年。

福生的神识已经率先一步扫过一圈,并未发现什么。

顾湘君显然还不会用神念这种高级的术法,只能把目光投向一脸严肃道张福生,她轻声问道“有什么结果吗?”

福生摇了摇头,也许是感觉到顾湘君离得太近,于是他主动往旁边让了让。

感受到福生的刻意疏远,顾湘君有些奇怪,但还是主动有凑近了些。

福生吸了口气,他微不可查的轻轻叹了一声,继而又往旁边挪了挪。

这次,顾湘君没再忍了,她直言了当的问道“你躲着我干嘛?”

对于这位意识还停留在千年以前的姑娘,福生自然不能欺之以方,他直言道“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顾湘君白了他一眼,继而,这位自命不凡的仙女抛出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姑娘赤身裸体但倒在了你面前需要你去救她,你是救还是不救?”

福生脸突的涨红,他微不可查的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和谁学的。

顾湘君一脸好奇的追问“你就说救还是不救吧?”

“嗯…视情况而定,若是情况还有斗转余地,小道自当保全姑娘清誉,再…”

谁料话还未说完,便被顾湘君一口呛回,她道“迂腐!人命面前还管这些世俗礼教?你们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都像是戴着枷锁在活,哪像我们那个时代,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跟他浪迹天涯,不喜欢了就挥挥手告别。那时候,女人主动提离婚都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就连皇帝媳妇被休了都有人敢娶,再看看现在…啧啧啧”

这一番堪称大逆不道的话,着实让听者的张福生额头上沁出冷汗。

虽然早有听闻,古时民风彪悍,但没成想,旁边这姑娘那是一点也不避讳,难不成吴神医这副吊儿郎当的德行也是跟着她才学坏的?

正当福生思绪飘摇,身子又察觉到顾湘君靠来,只是当他想要再次躲开,顾湘君的一只手已经拽住他的衣服。

雨幕下,其实先前身上被淋湿一遍的顾湘君有些发冷,她嘶着嘴,小声道“本姑娘现在很冷,借你取取暖,这不过分吧?”

寂静的气氛中,福生隔空画了个遁法,随着雨幕被一股足以遮掩一切的虚影彻底挡住。

那片狭小空间内,福生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轻摇手腕,黄符无风自燃。

感受着面前的温暖,顾湘君呼吸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隔着火光,视线投递到雨幕中的那个少年身上,顾湘君提出了一个猜想,她道“有没有可能,他是在寻找某样东西,某样被藏在此地或类似区域的一件东西。”

其中早就揣测过一遍的福生,并未加入少女的奇思妙想中。根据白天得到的信息,福生推测的是,少年身上存在的秘密可能和这个镇子的发迹有关。

据说,双河镇早年并不发达,这里的氏族也都是靠着邓州本家维持生计。

而在十多年前,这里突然有了一种稀有的玉石,依靠这个,双河镇的部分商户做大做强。据传,当年最先发现这个矿坑的是镇东许家。

只不过,后来这门生意被其他人盯上,许家一个没落的门户,背后自然没有大佬帮着撑腰,那些生意也渐渐被其他有大族垫着的豪门占据。

可怜了那忠厚许家,早年流民来此,设立粥棚赈济难民的便是他们,这矿藏也许就是老天赐予的。

只能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黑夜中,那掘土的少年背影如同一匹饿了许久的野兽,他像是不管不顾般,脸上的表情抽搐着,只是瞪大了双眼,手上的铁锹一下又一下的挖着泥土。

马槽里熟睡的马匹们此刻都格外安静,它们一齐注视着少年,如同一双双看不见的手。

天空上,雷云叠压,银龙时不时的发出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