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要藏好身份啊

 楚荆脸上血色尽退,惊愕看向姬恂。


 “你……”


 姬恂手肘撑着扶手五指撑着侧脸,几绺墨发凌乱穿过指缝,他懒得张唇,只从唇缝散漫地飘出几个字来。


 “楚侯不亲自打开验一验吗?”


 游廊在风口,朔风呼啸,楚荆后背生生被惊住一身冷汗。


 楚召江被杀了?


 不可能。


 姬恂才醒来两日,楚召江藏身京外别院,他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寻人杀人。


 况且就算杀了楚召江,对璟王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在如此关头,楚荆竟然还算得上清醒,可在转瞬间分析完利弊后,又有一个念头硬生生挤了进来。


 万一呢……


 前几年姬恂遭遇过一场凶险的刺杀,刺客于重重护卫中破出一剑刺向他,离心脏只差半寸就能要了他狗命。


 姬恂浑身浴血握着剑锋纵声而笑,却赞刺客英勇无畏,前途无量,直接将人毫发无损放走。


 同年秋猎,只因掌灯宫人点烛火时晃了他的眼,姬恂直接连圣上面子都不顾,当场将人斩杀,尸身悬挂帐前,惊得满朝又咻咻参他,又罚三月俸禄。


 此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行事向来只看心情,从无踪迹可循。


 楚荆额间冷汗滑落,喉中干涩几次开口想问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姬恂很体贴:“重山。”


 殷重山面无表情,抬手把铁扣一掰。


 楚荆瞳孔剧烈收缩舒张。


 时间被一寸寸拉长,终于盖子终于翻开,露出里面一绺带血的发。


 楚荆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瞳瞬间冲血。


 他再无法维持镇定,目眦欲裂地咆哮道:“姬明忱——!你疯了吗?!”


 姬恂被人骂惯了,也不生气,还慢条斯理地笑了,温声询问:“楚侯何出此言?”


 楚荆浑身都在发颤:“此乃圣上赐婚,你胆大包天违抗圣旨……你藐视天威,你……你难道要造反吗?!”


 见楚荆已被惊到语无伦次,开始给他扣谋反的帽子,姬恂终于忍不住纵声而笑。


 冰骨清寒枝头梅,姬恂坐在一簇簇似雪的梅树下,好像欣赏了一出不得了的好戏,笑得眉眼微弯,未束的长发凌乱披在肩上,嘴唇殷红,好似索命的鬼。


 鬼笑着说:“看来楚侯更满意这件礼物。”


 楚荆又惊又怒,喉中隐约有血腥味,几乎要失去理智。


 却见姬恂笑够了,漫不经心抬起鸠首杖微微一拂。


 殷重山手中箱子被打翻在地,将里面的东西落了出来。


 ——只是一绺带血的发而已。


 楚荆一怔。


 那带血的发被一颗金丝扣绑着,看样式正是楚召江离开侯府前佩戴的发饰。


 刹那间,那滔天怒意陡然消散,随之而来的则是几乎将楚荆淹没的惶恐,后知后觉意识到……


 他说错话了。


 和姬恂完婚之人已是楚召淮,就算楚召江死在姬恂手中,也顶多算个发疯杀人,罚一罚俸禄。


 ——除了造反的罪名外,圣上不会动他。


 姬恂抚着鸠首杖,笑着道:“本王只是见这金丝扣罕见,才特意取来相送。怎么,楚侯方才那句‘违抗圣旨’,从何而来?”


 楚荆惊魂未定,不知如何回这句话。


 出乎意料的是,姬恂没揪着这句“失言”不放,似乎只是想单纯送回门礼:“礼既已送到,本王便先行一步了。”


 殷重山推着轮椅就要走。


 楚荆下意识往前半步:“等……”


 姬恂侧眸看来:“楚侯可还有其他事?”


 一番大起大落下来,楚荆脑海混沌,却也仍有一丝清醒,知道此时不该去问“楚召江是不是在你手上”的蠢问题。


 挣扎许久,楚荆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王爷慢走。”


 轮椅轧过满地狰狞的血,姬恂笑着离开。


 满地头颅不知如何收场,楚荆头痛欲裂间,突然听得一声尖叫。


 “啊——”


 循声望去,郑夫人从游廊走来,看到地面死不瞑目的头颅,惊得双腿发软,扶着柱子险些摔下去。


 “侯、侯爷?”


 楚荆闭了闭眼,艰难道:“找人来收拾。”


 郑夫人猜出这是煞神做出来的事,挣扎着稳住身形,惊魂未定地刚要去唤人,就听得楚荆有气无力道:“再派人去京外别院看看。”


 郑夫人一愣:“别院?——召江能回府了?”


 楚荆白着脸冷笑。


 楚召江贴身佩戴的水玉都落在姬恂手上,还带着血,定是吃了大苦头,在别院能不能寻到人都是个未知数。


 小命难保,何谈回府?


 ****


 回门宴只吃了半个时辰不到,璟王便打道回府。


 侯府大门口,护卫将楚召淮破破烂烂的小矮柜搬到车上安置,楚召淮瞧着空荡荡的车,默默按住胸口。


 姬恂果真将那三大箱回门礼送进侯府了。


 可真够败家的。


 没一会,轮椅骨碌滚动的声音传来。


 败家的姬恂被殷重山推着上了车辇。


 楚召淮忙殷勤地上前主动为王爷撩开帷幔,也不像来时那般坐得远,反而颠颠凑上前和人挨着坐。


 殷重山欲言又止。


 往往陌生人离得太近,会让人下意识有种被侵略领地的不适,更何况姬恂这种强势古怪的性子。


 这回八成要将人赶下马车追着马跑。


 殷重山想到这儿也不走了,等着王爷下令。


 姬恂坐稳后正要说话,余光看向在旁边杵得和柱子似的殷重山,眉梢一挑,温和地无差别攻击:“下车路途遥远,本王送一送殷统领?”


 殷重山:“……”


 竟然不赶人吗?!


 殷重山掩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同手同脚地下车了。


 连吃好几碟茶饼,楚召淮衣袍上都沾着淡淡的茶香,乍一挨过来像是朵松软的云飘了一飘。


 侯府的水玉和嫁妆单子还未送来,还亏了三大箱回门礼。


 楚召淮有点不甘心铩羽而归,水玉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他想拿嫁妆单狐假虎威使个坏,看看能不能逼楚荆把吞的嫁妆还回来。


 “王爷,现在便回府吗?”


 姬恂道:“王妃还有东西落下?”


 “那倒没有。”


 楚召淮刚说完,外面便传来侯府管家的声音:“王爷,王妃。”


 楚召淮掀帘望去。


 管家手捧着承盘恭恭敬敬抬高手奉到车窗前,上面放置着雕刻“江”的水玉和烫金礼单。


 楚召淮铜钱眼一亮。


 楚荆这回竟然没有食言而肥?


 看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呸,看来璟王的威名还是有用的。


 楚召淮将礼单拿着放在膝上,慢条斯理拎起那块漂亮精致的水玉。


 水玉,似水之玉,稀罕珍贵,价值不菲。


 年幼时楚召淮做梦都想得到这块水玉,好像有了它,就能连带着拥有了爹的在意和爱护。


 如今终于到手,却瞧不出这东西有多珍贵。


 水玉悬在半空缓慢随着绳子转着,日光倾泻落在上,漂亮得好似永不融化的寒冰。


 楚召淮手一松。


 水玉凌空而落,啪嗒一声脆响,在青石板路上摔成两段。


 上方雕刻的“江”字一分为二。


 管家一愣。


 楚召淮“啊”了声,冲他一笑:“手滑了。”


 姬恂似笑非笑看着。


 管家不敢多说,讷讷道:“府中库房已在整理王妃忘带的嫁妆,晚上就能送去王府。”


 楚召淮正在翻嫁妆礼单,闻言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