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孩子鬼之山鬼和山魈（一）(第3页)

 我爷爷听着看着，觉得有点儿意思，虽然心头也紧张，手脚也发抖，可是越是这样子，越是放不下，越是想看个究竟，想听过清楚。

 就见一个鬼男孩儿，顶着个破草帽，有张斑斓花的鬼脸，在细雨中边跳边唱着反话的小调：

 大年三十亮晶晶，正月十五黑咕隆咚。

 天上无云下大雨，树梢不动个大风。

 公鸡得了月子病，郎猫得了产后风……

 他刚唱完，挨着他的小鬼男孩儿，起身一抖破蓑衣上的雨水，张开灰黑的嘴唇，唱的是玄话小调：

 冰天雪地种庄稼，白菜长成磨盘大。

 蚊子踩得房梁响，老牛爬在鸡架上……

 接下来的小鬼男孩儿，是一脸的草青叶，也看不见鼻子眼睛，唱的是实话小调：

 夏天热，冬天凉。

 腿疼短，牙疼长。

 谷子不成一把糠，

 媳妇之前是姑娘……

 接着站起来的鬼孩子，连个破蓑衣也没有，露胳膊露大腿的衣裤，都破成了布条，头发跟布条一样，也是一缕一缕地乱垂着，还是黄黄的土色。这鬼孩子走步一扭一扭的，竟是个女孩儿，她唱的是：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七个小姨来摘梨，七个篮子手中提。

 七个果子摆七样，数来数去苹果梨……

 这个女孩儿一唱完，接着站起来的小鬼也是个女孩儿，要小很多，顶天有四五岁的样子，她仰面接雨水，摇晃着发绿的头，唱的是：

 老天爷，快快下，高粱谷子没长大。

 老天爷，别停下，唱起歌来不想家。

 老天爷，好好下，爸爸妈妈都在家。

 老天爷，别停下……

 小女孩儿唱到这里，声音就哽噎了，唱不了，分明是想家，难过得唱不下去了，蹲下去双手捂住了发绿的鬼脸。

 领头大一点儿的鬼孩子，看样子很怕这热闹的气氛变了味，忙起身说：“都别管她。我给你们唱一段，俺们老家的吕剧《胡砍山》吧。”

 小鬼们就嗷嗷叫地说：“好！”

 这鬼孩子开口唱的一段吹牛人的大段唱，让所有的孩子又都乐了起来……

 我爷爷是懂吕剧的，认真地听着，觉得温暖亲切，是高兴不已。但在高兴之余，心生哀伤，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是两眼含泪地在笑。面对眼前的一群鬼孩子，好像也不那么地害怕和哆嗦了。

 忽然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透过如隔火焰般弯曲的气墙，我爷爷清楚地看见，在这小鬼孩子的旁边，竟有类似电影的画面闪动着，是一幕幕地把男孩儿生前走过的路，经历过的事，大致地展示了一遍。

 画面中，这个男孩儿和旁边的小男孩儿是哥俩，老家闹水灾，父母双双被大水冲走了。哥俩躲在房梁上，逃过一劫。大水消去，又有打劫的强盗上门，不得不连夜逃出，走上了闯关东的路。一路无人雇佣，以要饭求生，饿得是皮包骨。进村后，被一家恶狗追咬，慌不择路，误闯了这座大山，不幸头碰到了马蜂窝，哥俩被蜇多处，毒发昏迷后，是全身紫青而死。

 那悲惨的画面，看得我爷爷是心悸难捱，浑身颤栗。那小鬼唱得再逗乐的《胡砍山》后半段，我爷爷也是一句都听不进耳朵里了。

 这个小鬼一唱完，一群鬼孩子都齐声叫好。然后，都邀请那个大一点儿的女孩儿表演一个。女孩儿也没推迟，就站到中间，含情脉脉，羞羞怯怯地唱的是《王二小赶脚》中，二姑娘的开场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