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
第20章 二更(第2页)
静默了一瞬后,榻上传来一道极轻的声音。
“谁来了?”
语气自然,仿佛他们才是正经夫妇。
紧接着,额发尽湿的江晚吟扶着陆缙的手臂从床里探出了头来,满头的青丝未束,倾泻而下,当看清站在外面的人时,她忽然也安静下来。
三个人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场景的相见,房内此刻已经不止是安静,是死寂。
“你怎么来了?”
陆缙率先打破了安静。
紧跟着,江晚吟立马将手从姐夫手中抽开,不自在地唤了一声:“阿姐。”
江华容盯着江晚吟抽出去的手,先是愤怒,怒极之后定睛又看了一眼,发觉他们衣衫完整,且帘后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事情似乎也没有暴露。
江华容立马敛了情绪,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先前的恐惧完全驱散,她镇定下来,为自己寻了个借口:“三妹妹伤了脚,都几日了,我不放心,睡前特意来瞧瞧。”
又仿佛刚发现似的,问陆缙:“郎君,你怎么也在?”
陆缙尚未开口,江晚吟生怕长姐误会,向她解释:“是我拿错了汤,误食了药膳,姐夫正在帮我放血散热。”
江晚吟说罢,怕长姐不信,又将十指递过去送到她眼前。
江华容瞥了一眼,果然瞧见江晚吟手指上有几个针扎出来的血洞。
看来刚刚那声尖叫是她手指被扎时呼出来的。
她还以为妹妹是被郎君……
江华容抛开杂念,按下了之前的猜疑。
果然,如她所料,郎君沉稳持重,清正端方,断不可能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
她松了口气,不经意白了身后的晴翠一眼。
晴翠立马低下了头,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但那会儿世子的语气和举止,绝不是君子所为。
到底是他真的没有想法,还是她们都被他瞒了呢?
江华容却根本不曾往后者想,危机一解除,她对江晚吟愈发不满,责怪她道:“原来如此,多亏了有郎君在,三妹妹你以后可要当心些。这么大的恩,可曾谢过郎君了?”
江华容声音虽在安慰,但话里话外都在自恃自己的正妻身份。
江晚吟幼时在府里看惯了她的脸色,登时便明白过来,垂着头低低地对陆缙道:“谢过姐夫。”
“举手之劳。”陆缙淡声道,站起了身,看向江华容,“这是你的亲妹妹,既然你来了,便由你照顾吧。”
“应当的,郎君你日理万机,这么晚了三妹妹还打搅到你,我回头一定好好说她。”江华容眉眼含着笑,表现出端庄大方的样子来。
陆缙记得很清楚,这汤是江氏那边的女使去提的。
可如今,妹妹出了事,江氏没有丝毫的关心,反倒一直推卸责任,数落妹妹。
看来江氏并不像她口中说的和妹妹关系如此好。
关系既不好,又是一个庶女,却从青州接过来……
她为何要大费周章?
陆缙眉眼微沉,之前的疑虑更深,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大夫来了,让大夫看看。”
江华容往窗外一瞥,才看见急匆匆领着药箱跑过来的大夫,又同女使去迎。
转身时,她路过地上丢着的外衣,手中的帕子忽地捏紧,干干地笑:“郎君,你的外衣怎的丢在这里?”
陆缙轻描淡写:“没留意沾了茶水。”
并没提端茶的事。
江华容打量一眼,果然看见那衣服染了深色,这下彻底卸下了防,又想找机会与他多亲近亲近,便伸手去拿:“既如此,我拿回披香院去叫人替你浆洗浆洗吧。”
那手即将拿起时,陆缙却示意身边的女使:“不必了,茶渍不容易除,丢了吧。”
说罢,女使便连忙上前去接:“夫人,我来吧。”
江华容知道陆缙爱洁,没多想,也没问是怎么泼的,转身便去迎大夫。
女使虽接过来了,却略有疑惑,公子的确被泼了一点茶水,但似乎已经干了。
女使咦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按照吩咐抱着去丢了。
等人走后,江晚吟已经放过了血,热意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大夫来了之后见她无碍,于是只开了一副调养的药让她煎服,说一两日便好。
江华容今日有惊无险,着实疲累,也无力跟江晚吟计较。
只是想,今日之事若是再来上两回,她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还是该早点去佛寺,明日就该去。
江华容暗暗思忖着,边想边往外走。
一出门,却发现陆缙没走远,还站在廊下。
高挑挺拔,孤绝料峭。
远远的望着廊外盛放的花树,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她出来,陆缙回眸:“安顿好了?”
“三妹妹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江华容疲倦地揉揉眉心,“郎君放心,我教训过她了,日后进口的吃食必定要她小心,定不会再惹出麻烦。”
陆缙并不在意妻子说了什么,只捕捉到前一句——
妻妹已经“睡下了” 。
他看了一眼灭灯后的水云间,略略思索后,偏偏对江华容道:“时候不早了,我今晚同你一起回披香院。”
这话落到江华容耳朵里,第一反应是陆缙是在刻意等她。
等了两年了,她终于等到陆缙为她驻足,江华容喜上眉梢,立即便要答应,一看到外面浓黑的夜色,忽地又想起这是深夜。
江晚吟刚刚服了药睡下。
她不能。
江华容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下去,寻了个借口:“我……我明日要去护国寺烧香还愿,今日需抄经,待明日供奉,不知要到几时,郎君若是去了,恐难服侍周到,郎君明日再来如何?我备下酒菜,与你小酌一番。”
偏偏那么巧。
妻妹睡了,妻子也不见他。
“还什么愿?”陆缙垂眸转了下指腹上的扳指,追问道。
“祖母病了,我打算为她祈福,也好让她老人家早日好起来,还有……”江华容略有些羞赧:“我想求子,母亲一直催我,祖母也病重,子嗣之事着实不可怠慢。”
陆缙本也是要去护国寺,妻子这么一提,他忽然记起护国寺除了烧香灵验,似乎还有一位出了名擅长内症的法师。名唤净空的。
“是吗?”陆缙眼神多了一丝打量,“既是祈福,以表孝心,用不用我陪你一起?”
“不必了,护国寺并不远,马车来回不过半个时辰,我去去便回,郎君奔波劳累,不用为我分心。”江华容仍是拒绝。
陆缙心里一沉,声音却愈发温和。
他温沉的应了声“好”,反安慰她:“这两年你着实辛苦了,既要持家,又要侍奉母亲和祖母,我不在时可遇着什么难处?”
江华容难得听他关切,鼻尖微酸,却只能摇头,将满腹的苦涩咽下去:“没有。祖母慈善仁和,婆母也待我极好,只是郎君你不在,我一个人有时寂寥了些,你如今回来了,我哪里还有值得烦心的事?不过是子嗣被催催,算不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