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

第20章 二更(第3页)



 “刚圆房半月,子嗣之事你不必急。”陆缙看向她的眼,“你我既已成了婚,便是夫妇,从前还是往后,遇到了难事你皆可同我说。”


 江华容一听,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没错,她愈发着急地想赶快解决这桩事,最好是自己的病能治好,治不好江晚吟也要尽快怀上,她太想同陆缙真正的在一起了,毫无阻碍的在一起。


 “我晓得的,也不曾着急,不过是为祖母祈福顺便烧柱香,又听说那里香火灵验,顺便去求一求罢了。”江华容低低答应了一声。


 陆缙见妻子言语克制,没再多言,目送她回去,眼神随着她的背影远走却一点点暗下去。


 等人走后,回了前院,陆缙略一沉吟,吩咐了康平明早也去备车。


 他要亲自去一趟佛寺,一探究竟。


 ***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江华容便出了门。


 陆缙的马车远远的跟着,不远不近,正方便观察,却又让她不能发现。


 一开始,只见,江氏的确是去佛堂烧香,然后供了两盏海灯。一盏一天是四十斤油,一斤灯草,另一盏是二十斤油,半斤灯草。


 但寻常人礼佛不过是供个三斤五斤的,便是显贵之家,除非婚丧嫁娶,一天也二十斤也算是豪奢了,四十斤的十分少见,也少有人能出的起。


 江氏一来便供了如此多,足见她求的愿不小,烦心事也不少。


 等她走后,陆缙叫了供海灯的小和尚把那两盏灯拿过来。


 “施主,这是那位夫人供的,不好让旁人瞧见,这……”小和尚细声细气地解释。


 “拿来。”


 陆缙看了那小和尚一眼,直接打断。


 这一眼一看就是久居上位的人才能养出的气势。


 仿佛雷霆万钧,沉沉的压下来,小和尚自小长在佛寺,哪里被这么打量过,又见他衣着华贵,气度非凡,恐怕不是常人,只好唯唯诺诺的答应。


 “施主且稍等。”小和尚盯着他的目光,从一派神龛中找出了两个。


 每盏海灯下面都悬着一个木牌,上面用红字描摹着,表明供主的的所求。


 陆缙掀开海灯下面悬着的木牌看了一眼,只见第一盏一日供了四十斤油的木牌上面写的大意是求子,且十分渴求。


 可江氏一个刚成婚,刚圆房半月的妇人,为何如此执着于求子?


 陆缙将木牌转了回去,猜疑又重了三分。


 又掀开另一盏海灯下的木牌,这个木牌却是空的,上面一字未书。


 这便更让人生疑了。


 寻常人礼佛自然是要把心愿写的清清楚楚,满天神佛才能庇佑,江氏捐了如此多的香油钱却供奉个空海灯,实在反常。


 要么,她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说。


 要么,她是做了亏心事,完全不能说,只能以这种方式求个心安。


 但无论是哪一种,江氏,都必定有事瞒着他。


 且她藏起来的恐怕不止一个秘密,亦不是小事。


 陆缙放好海灯,眼帘一掀看向那小和尚:“今日之事不准对任何人说,明白么?”


 “施主放心,我必定守口如瓶。”


 那小和尚连声答应。


 陆缙才转身离去,继续快步跟上江华容。


 江华容礼佛之后并没回去,而是戴了幂篱,由早已知会好的和尚引着去了净空法师的住处。


 她自以为做的隐秘,却不知陆缙早已站在了对面的阁楼上将一切尽收眼底。


 一刻钟后,江华容戴好了幂篱出了门,陆缙随即在她身后进去。


 净空擅长内症,声名远扬,每日皆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前来拜访,每日只接待十位,是以陆缙一进来,守在门口的小沙弥便要将人逐出去。


 “施主,你不能进!”


 这回都不必陆缙发话,康平眼眉一竖,那小沙弥顿时便被吓得消了声,为难的看向里面。


 净空见来人样貌不凡,气度亦是雍容,只摆摆手,叫那小沙弥退下,反倒替陆缙斟了盏茶。


 “敢问贵客,是有何事拜访?”


 “未经许可,擅自闯入,是某违了礼数叨扰大师。”陆缙对着这位法师,倒不像方才对那小和尚一样威逼,而是换了怀柔之策,略表歉意,“实不相瞒,刚刚出去的那个妇人是在下内人,内人近日郁郁寡欢,怕我忧心,便独自出了门,来了佛寺。在下也是担心过度,才追随她进来。敢问法师,我内人,是为何而来,所看的又是何病?”


 原来是这样。


 净空想起那妇人的衣着,与眼前之人皆出自同一针法,信了许多,又见陆缙虽语气略含歉意,但言辞却不容拒绝,一看便是上京的贵胄。


 且他身后还跟了个带刀的侍从,虎背熊腰的,看着像是行伍之人。


 净空游走于显贵之间,早已知晓他们的脾性,便是不说,他们也有办法教你开口,且刚刚那妇人吞吞吐吐的,似乎在隐瞒什么,当下也不再顾及,便顺手卖个人情:“郎君不知?你夫人是为了求子。”


 果然同陆缙猜的没错。


 他搭在桌案上的手指叩了一下,眉间微微皱着:“可我有事在外两年,同我夫人圆房刚半月,时日尚浅,应当诊不出子嗣,她何故着急求子?”


 “刚半月?”净空乍一听闻,眉头皱的比他还深。


 “有何不妥?”陆缙追问。


 净空看了眼他,面色踌躇,又问:“这半月,郎君同夫人还圆了房,一共几回?”


 “两回。”陆缙并未隐瞒。


 净空面露难色,念了句佛号,行医多年,这还是他头一回碰到比病症更难治的病。


 他沉吟了片刻,才委婉地道:“刚刚那位夫人患的是不育的痼疾,且之前已下红一月,最近刚止,先前绝不可能与人圆房。郎君你……是否认错人了?”


 “不能圆房?”陆缙倏地抬起了头。


 净空见他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也深感罪过,只点头应是:“绝不可能。”


 原来如此,原来江氏从一开始便不能圆房。


 所有的猜疑在这一刻落了定,陆缙眉眼凛冽,周身的气息亦是冷的发灰,仿佛檀香燃毕后的灰烬。


 好个痼疾。


 好个不育。


 他如此敬重江氏,爱惜江氏,被折磨了数日,就是不想变成同父亲一样的人,甚至疑心是自己心思不纯,动机不正,甚至直到昨晚都夜不安寝,彻夜难眠。


 江氏却一直在欺他瞒他,对所有人撒下了弥天大谎,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可妻子若是不能圆房,那么问题来了……


 前几晚,与他同床共枕的那个女人,又是谁?


 几乎不用思索,不用猜想,陆缙脑中瞬间冒出了一个答案,一个明显的不能更明显的答案,叫嚣着要冲出来……


 搭在桌案上的指一蜷,他遽然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