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欢衔香

第75章 书房(第3页)





 “很早。”




 陆缙替江晚吟披好衣服,将她挡在了身后。




 转头时,声音却淡漠到无情。




 这一声,彻底戳破了江华容的最后一丝希冀。




 很早,原来他早就知道,他是故意和江晚吟一起蒙骗她的……




 原来她竟然被妹妹和夫君联手骗了。




 枉她自以为把江晚吟当做一颗棋子,没想到,原来她其实在引狼入室!




 江华容颤着手,指着江晚吟,又往后退了几步:“你们竟一直在骗我,联手骗我?”




 江晚吟看着江华容已经癫狂的样子,手指蜷了蜷,可再想到母亲和哥哥,脸上又恢复平静,心平气和地看向江华容:“阿姐总是习惯把过错全推到旁人身上,可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因你而起吗?




 明明是你耐不住寂寞与人私 | 通,又小产伤了身,为了保住身份用母亲和舅舅逼着我替你圆房,明明是你治好了身子之后就想害了我,明明是你在危险关头把我推出去挡命,如今反而来怪我了,你竟也,说得出口?”




 她一字一句,把所有的事情全都抖了出来,江华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恰在这个时候,长公主派来的女使也刚好到了书房,当听到姐妹俩的对峙时,两个人远远的站在廊下,皆是一脸骇然。




 江华容见立雪堂的人也知道了,顿时更加崩溃,碎步上前想解释:“不是的,你们听我说……”




 “我什么都不知……”




 胡妈妈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也不敢看江晚吟,见陆缙没拦,赶紧又折返朝立雪堂去。




 春桃却无处可去,只好愣在了原地。




 江晚吟如今已经不在乎这些人了,陆缙眉头一皱,则吩咐康平围上了书房。




 江华容见大势已去,扶着廊柱站了站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她忽然觉得悲哀,朝陆缙道:“我固然有错,但郎君,我是真的在意你,可她呢,明明知道了一切,却并不对你坦白,你以为她对你就是真心吗,她分明是故意攀附你,故意报复我的!”




 陆缙只沉着眉眼,一言不发。




 江晚吟被江华容戳中了心思,看了眼一直护着她的陆缙,也不想再瞒下去了。




 谎言迟早有戳破的一天,她也不该瞒着他了。




 “是。”她眼睫微微抬起,“我的确有私心,阿姐你不如告诉我,我阿娘,当年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了?”江华容瞳孔一缩,往后退了一步,“难怪,你费尽心机,暗暗对付了我这么久。没错,她就是被我母亲下毒逼疯的,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已经死了,你们母女都一样,低贱的商户女,死了也活该!”




 江晚吟虽然知道了,但这话亲耳听见,还是觉得无比刺耳。




 她攥了攥手心:“那裴时序呢,他又犯了什么错,就因为一张脸吗,被你害得粉身碎骨!”




 “裴时序?”江华容愣住,“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我如何能不知道,天底下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了。”江晚吟攥着手心,此刻,当着陆缙的面,她纠结了一瞬,还是将一切都合盘托了出来,“阿姐,他本就是我的未婚夫。”




 “你说什么?”




 若说之前的一切还有迹可循,江华容自食其果,也就罢了,但是这一层关系,她是万万没想到。




 “今日本该是我们的婚期,可就是因为你的一时私欲,他在上京求娶我的时候丧了命。若不是因为你,我们此刻应当已经成了婚,你也本不该沦落到这种境地!可你,你竟然还敢让我帮你去找他……”




 江晚吟回想当时,声音已经带了血气,“你知不知道我发现他是被你所害的那一刻,心里有多恨。这两个月来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想揭穿这一切替他报仇。但我还有舅舅,我不能。如今,这一天终于到了,你也该付出代价了。”




 江晚吟忍了忍,还是将藏了这么久的心事说出来了。




 她知道陆缙可能会失望。




 但她总要对得起哥哥,不负他这么多年的情意。




 过了今日,一切方能彻底放下。




 江华容被江晚吟声声质问,先是一怔,须臾,突然大笑起来:“为了裴时序?你竟然是为了裴时序才故意勾引的陆缙?”




 她笑的面容扭曲,发髻已经完全松开了,劈头盖面。




 江晚吟忽然觉着她这副模样有些可怖,又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她不知是因何而起。




 江华容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她道:“你抢走了陆缙,我的确输了。”




 “可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比我输的更惨啊!”




 “你什么意思?”




 江晚吟看着她疯癫的样子,那股不安更甚。




 陆缙脑中快速的整理这几天父亲的异常,再加上江华容的话,先前的不解突然被打通。




 他明白了。




 父亲不处置江华容,也不去找裴时序的尸骨,分明是他有了更重要的事。




 那就是……




 他尚未说出口,江华容抢先了一步,脱口而出:“可裴时序没死啊!他根本没死!我是有罪,你私通自己的姐.夫,你也有罪。你做的一切都是白费功夫,你才是最可怜的人啊!”




 ……什么?




 江晚吟耳畔轰然,这一瞬间完全听不清眼前人在说什么。




 只有脑中不停的回响着,哥哥没死。




 可若是如此……她这些日子,究竟是为了谁?




 她同陆缙,又算什么?




 呼吸顿时变得困难,江晚吟觉得自己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攥的她完全站不住的时候,身边的春桃扶了她一把。




 旁听了一切,春桃已经面色惨白,她嗫嚅着,悄悄看了江晚吟一眼,又补了一刀:“娘子,立雪堂那个来与您相看的人,好像,就是叫裴时序……”




 是哥哥。




 竟然是他!




 江晚吟喘不上气:“什么?”




 “那个人,的确叫裴时序。”




 春桃连头也不敢抬。




 她顿时更觉得荒唐,接二连三的打击袭来,浑身的血似乎都在逆流。




 陆缙听到这一声时,垂在身侧的手亦是攥的极紧,终于想通了一切。




 什么相看,父亲分明是要裴时序认亲,才把他带进府里。




 “康平,带人去立雪堂!”




 陆缙当机立断。




 康平立马带着人便往立雪堂去。




 然为时已晚,一切都晚了。




 他们尚未动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快步推开了院门。




 冲进来的人震惊之色比他们亦是不减。




 ——事情倒推到半刻钟前




 胡妈妈听到江晚吟揭穿的一切后便赶回立雪堂告诉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闻差点晕过去。




 但比长公主还要震惊的,是裴时序。




 “……你刚刚说,江华容是找了谁来替她圆房?”裴时序失手摔碎了杯子,脸色骤变,死死攥住了胡妈妈的手臂 。




 “是江小娘子,江晚吟。”




 胡妈妈被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颤。




 竟然是阿吟,竟然是她……




 这一切都是因他的报复而起。




 裴时序几乎是在一瞬想明白了全部关节——




 阴差阳错,他竟然亲手把最爱的人推进了仇人怀里。




 喉间涌出一口血气,裴时序用指腹抹了下唇角的血渍,刚刚的平静已经完全绷不住:“带我去找她!”




 陆骥听闻这一切,顿时也如五雷轰顶,同长公主一起追了出去。




 于是便有了一刻钟后,六个人聚在书房退思堂廊下的一幕。




 “……阿吟?”




 裴时序推开院门,远远的望着那道背影,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此刻,江晚吟站在廊下,身上裹着陆缙的披风。




 她看着不远处的人,五脏六腑俱在震颤。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了口:“是我,哥哥。”




 他们之间所隔不过三步。




 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数重山海。




 再难逾越。




 裴时序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又好似在穿过火海,将要走近的时候,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想要触碰,又怕吓到她。




 只是不停的重复着:




 “阿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知你会被江华容逼来做替身。




 我不知会把你亲手推进别人怀里。




 我本意,是想保护你,真的,阿吟……




 他面容是病态的白,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减半分。




 江晚吟想张口,眼泪却掉了下来。




 “可是哥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你知道,我为了替你报仇,付出了什么吗?




 为什么总是晚了一步,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今天本该是他们的新婚夜啊……




 “阿吟,我真的不知道。”裴时序抓着江晚吟的衣袖,小心翼翼,想将她拥入怀里,“对不起,阿吟……”




 然他的手将要搭上去的时候,陆缙却先他一步,拉开了江晚吟。




 将她拉近自己。




 声音淡漠,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别碰她。”




 陆缙单手握紧了江晚吟的肩。




 几乎也是在瞬间。




 裴时序收敛了神情,恢复一贯的冷漠,不疾不徐的直视回去。




 两人身高相仿,身材亦是相仿,又是兄弟。




 四目相碰,针锋相对。




 暗夜里仿佛能听见刀剑相碰的清越声。




 此时,大雪纷飞,万籁俱寂。




 一地白雪却被踩碎,院中满是泥泞,仿佛盛宴过后的残羹冷炙。




 江晚吟夹在两个人中间,完全喘不上气,她看着灰扑扑的雪片,顿觉自己也仿佛也成了雪,无根无据,随风飘摇。




 一旦见了光便要化成水,消弭于无形。




 一旁,江华容此刻已经几近疯癫,她坐在廊下,指着那寸步不让的两兄弟和夹在中间的江晚吟,笑得更加开怀,笑中又带着绝望:“报应,都是报应,兄弟反目,爱人成仇,谁又能逃得过?都是你们应得的!”




 长公主这一晚本就极为震惊,忽然听到了“兄弟反目”,从内心深处涌上一股寒意,将她也一起拖入了这万丈深渊。




 她目光在陆缙和裴时序脸上停了停,再联想刚刚的谈话,顿时明白了一切。




 果然,一个逃不过么……




 长公主缓缓转身,颤着手伸出一指指向裴时序,眼睛却看着她身侧的陆骥,目光如炬——




 “陆骥,他是谁?你看着我的眼,像你当初在父皇面前求娶我一样,告诉我,他究竟……是裴絮和谁的儿子?”




 陆骥单手抚着心口,明白这一桩横跨二十年的谎言终究还是瞒不住了。




 一切,竟然是因他而起。




 他竭力维持的平静,也终于到了崩断的时候。




 巨大的哀恸在他五脏六腑里横冲直撞,陆骥双目血红,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平阳,是我对不起你。”




 裴时序,果然是他的儿子。




 长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目眦欲裂。




 “陆骥,你竟然一直在骗我?”




 “骗了我……整整二十年啊!”